就是一辈子没离开过自己的村子,从来没见过城市,没见过铁路,最近十年间更是整天围着炉灶转,只有到夜里才出来走动走动。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布尔金说,“有些人生性孤僻,他们像寄居蟹或蜗牛那样,总想缩进自己的壳里,这种人世上还不少哩。也许这是一种返祖现象,他们返回到太古时代,那时候人类祖先还不成其为社会动物,而是独自居住在洞穴里;也许这仅仅是人的复杂性格中的一种罢了――谁知道呢。我不是搞自然科学的,这类问题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说,像玛芙拉这类人,并不是罕见的现象。哦,不必去远处找,两个月前,我们城里死了这么一个人,他姓别利科夫,希腊语教员,我的同事。您一定听说过他。他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出门时,哪怕是大晴天,也总要穿上套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上暖和的棉大衣。他的伞装在套子里,怀表用灰色的鹿皮套套起来,有时他掏出小折刀削铅笔,那刀也装在一个小套子里。就是他的脸似乎也装在套子里,因为他总是高高竖起衣领,把脸藏起来。他戴墨镜,穿绒衣,耳朵里塞着棉花,每当他坐上出租马车,一定吩咐车夫支起车篷。一言以蔽之,这个人永远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欲望――用一层外壳把自己包起来,给自己做一个所谓的套子,可以与外界隔绝,不受外界的影响。现实生活刺激他,让他害怕,惹得他终日惶惶不安。也许是出于胆怯、为自己排斥现实所作的辩护吧。他总是赞美过去,赞美不曾有过的东西。就连他所教的古代语言,实际上也相当于他的套鞋和雨伞,也是可以用来逃避现实的。”
“‘啊,古希腊语是多么悦耳动听!’他说时露出喜滋滋的表情。仿佛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眯起眼睛,竖起一根手指头,念念有词:‘安特罗波斯!’”[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