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人哪!长得也漂亮!两位小姐简直就是天使!”
“她们不得好死!”睡得迷迷糊糊的菲奥克拉恶狠狠地说。
六
玛丽亚认定自己命苦,常说不如死了的好。菲奥克拉正相反,贫穷也好,龌龊也好,不停地叫骂也好,这生活样样合她的口味。给她什么,她吃什么;不管什么地方,不管有没有铺的盖的,她倒头就睡。她把脏水倒在台阶上,再光着脚从水洼里走过去。她从第一天起就恨奥莉加和尼古拉,只因为他们不喜欢这种生活。
“我倒要瞧瞧你们在这里吃什么,莫斯科的贵族!”她常常幸灾乐祸地说,“我倒要瞧瞧!”
有一天早晨,那已是九月初了,菲奥克拉挑了一担水从坡下回来,冻得脸蛋红红的,又健康又漂亮。这时候玛丽亚和奥莉加正坐在桌子旁喝茶。
“又是茶又是糖,”菲奥克拉挖苦地说,“好气派的两位太太,”她放下水桶,又说,“倒时兴天天喝茶哩,小心点儿,别让茶把你们呛死了!”她恶狠狠地瞧着奥莉加,接着说,“在莫斯科养得肥头胖脸的,瞧这一身肥膘!”
她抡起扁担,一头打在奥莉加的肩膀上,两个妯娌惊得拍着手掌道:
“哎呀,我的天哪!”
随后菲奥克拉又去河边洗衣服,一路上破口大骂,那骂声待在屋子里都听得见。
白天过去了,随后是秋天漫长的夜晚。木屋里在缫丝。除了奥菲克拉,大家都在忙着――她又跑到河对岸去了。这丝是从附近的工厂里弄来的,全家人靠它挣几个钱――一星期二十来戈比。
“当年在东家手下,日子好过些,”老头子一面缫丝,一面说,“干活,吃饭,睡觉,样样少不了。中饭是菜汤和粥,晚饭还是菜汤和粥。黄瓜和白菜多的是,由你敞开吃。可是规矩也大些。人人都安分守己。”
屋里只点一盏小灯,光线暗淡,老冒烟。要是有人挡住了小灯,就有很大一片黑影落在窗上,这时可以看到明亮的月光。老头子奥西普不慌不忙地谈起农奴解放[72]前人们的生活。他说到,在这一带地方,现如今日子过得太烦闷、太穷苦,想当年老爷们常常带着猎犬、灵缇[73]和职业猎手外出打猎,围猎的时候,庄稼汉都能喝到伏特加。之后整车整车被打死的野禽送到莫斯科的少东家那里。他还说到,作恶的农奴受到惩罚,挨树条抽打,还要被发配到特维尔的世袭领地上当农奴;好心的农奴受到奖赏。老奶奶也讲些往事。她什么都记得。她谈起自己的女主人,说她心地善良,严守教规,可是丈夫是个酒徒和浪荡子。说她有三个女儿,天知道都嫁了些什么人:一个嫁给酒鬼,另一个嫁给小市民,第三个私奔了(老奶奶当时很年轻,还为小姐出过力)。她们三个很快都忧愁中没了命,跟她们的母亲一样,想起这些,老奶奶甚至抽泣了几声。
突然有人敲门,大家都吓了一跳。
“奥西普大叔,留我住一夜吧!”
进来一个秃顶的小老头子,就是那个烧掉帽子的茹科夫将军的厨子。他坐下来,听着,随后也开始回忆往事,讲起各种各样的故事来。尼古拉坐在炉台上,两条腿下垂,听着,老是问他当年老爷们吃些什么菜。他们谈起了肉丸、肉饼、各种汤和佐料。厨子的记性也很好,他还举出一些现在没有的菜,比如说有一道用牛眼睛做的菜,取名叫“早晨醒来”。
“那时候你们烧‘元帅肉排’吗?”尼古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