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烧。”
尼古拉摇摇头,责备说:
“哎呀,你们这些倒霉的厨子!”
炉台上有好几个小姑娘,有坐的,有躺的,目不转睛地往下瞧着,看上去真像云端里的一群小天使。她们喜欢听大人讲话,时而高兴,时而害怕,不住地叹气,哆嗦,脸色变白。她们觉得老奶奶的故事讲得最有趣,屏声敛息,身子不敢动弹。
后来大家一声不吭躺下睡觉。老年人被那些陈年往事弄得心神不宁,兴奋起来,想起年轻的时候多么美好。青春,不管它什么样,在人的记忆中总是留下生动、愉快、动人的印象。至于死亡,它已经不远了,却是那么可怕而无情――还是不去想它的好!油灯熄灭了。黑暗也好,月光照亮的两扇小窗也好,寂静也好,摇篮的吱嘎声也好,不知什么缘故这一切使老人们想起他们的生活已经过去,青春不再……他们刚要蒙??入睡,忽地有人碰碰你的肩膀,一口气吹到脸上,立即就睡意全消了,觉得身子发麻,种种死的念头直往脑子里钻。翻一个身再睡――死亡的事倒忘了,可是满脑子都是贫穷、饲料、面粉涨价等早就让人发愁、烦心的事。过了一会儿,不由得又会想起:生命已经过去了,再也不能挽回……
“唉,主啊!”厨子叹了一口气。
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小窗子。多半是菲奥克拉回来了。奥莉加打着哈欠,小声念着祷词,起身去开房门,又到过道里拉开了门闩。可是没有人进来,只是从外面吹进一阵冷风,月光一下子照亮了过道。从门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寂静而荒凉的街道和天上漂泊的月亮。
“谁?”奥莉加大声问。
“我,”有人回答,“是我。”
大门旁贴着墙根站着菲奥克拉,全身一丝不挂。她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战,在明亮的月色里显得惨白,很美,很怪。她身上的阴影和皮肤上的月辉,不知怎么十分显眼,她那乌黑的眉毛和一对丰满、结实的乳房显得特别清楚。
“河对岸的那帮家伙胡闹,剥光了我的衣服才放我回来……”她说,“我只好光着身子回家,像出娘胎时那样。快给我拿点儿穿的来。”
“你倒是进屋呀!”奥莉加小声说,她也冷得哆嗦起来。
“千万别让两个老东西看见。”
实际上,老奶奶已经操心地嘟哝起来,老头子问:“外面是哪个?”奥莉加把自己的上衣和裙子拿出去,帮菲奥克拉穿上,随后两人极力不出声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农舍。
“是你吧,讨厌鬼?”老奶奶猜出是谁,生气地唠叨道,“嘿,叫你这夜猫子……不得好死!”
“没事,没事,”奥莉加悄悄地说,给菲奥克拉披上衣服,“没事,亲人儿。”
屋里又静下来。这家人向来睡不踏实,那种纠缠不休、摆脱不掉的苦恼妨碍他们每个人安睡:不是老头子背痛,老奶奶满心焦虑和气恼,便是玛丽亚担惊受怕,孩子们疥疮发痒、肚子老饿。就是睡梦中他们也是不得安生:身子翻来覆去,梦话连连,不时爬起来喝水。
菲奥克拉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但立即又忍住,不时抽抽搭搭,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不响了。河对岸有时传来报时的钟声,可是敲得很怪:先是五下,后来是三下。
“唉,主啊!”厨子连连叹息。
望着窗子,很难分清:这是月色?或者已经天亮了。玛丽亚起身出了屋,可以听见她在院子里挤牛奶,不时说:“站好!”后来老奶奶也出去了。屋子里还很暗,但所有的东西都已显身露形。
尼古拉一夜没睡着,从炉台上爬下来。他从一只绿色的小箱子里拿出自己的燕尾服,穿到身上,走到窗前,不住地用手掌抿平衣袖,又拉拉后襟。他笑了。后来他小心地脱下燕尾服,收进箱子里,又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