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3 / 5)

呈文不断寄出去,递上去,请求赦免放他回家。他常提到,光是电报费他就花去了二百多卢布。他把地卖了,把房子抵押给犹太人。他自己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脸色发黄,像个痨病鬼。他跟人说话的时候,哼哼哈哈个不停……还眼泪汪汪的。就这样为呈文的事他就折腾了六七年。不过现在还活着,又变得快活起来了――他迷上了新玩意儿。你猜怎么着?女儿长大了。他瞧着她,心疼她。她呢,说实在的,长得真不错:漂漂亮亮,黑眉毛,性情活泼。每个礼拜天父女俩总要一道去格林诺的教堂。两人紧挨着站在渡船上,她笑容满面,他呢,不眨眼地瞧着她。他说:‘是啊,谢苗,即使在西伯利亚,人们也照样能过日子。在西伯利亚也有幸福。你瞧瞧,我的女儿有多好!你跑出一千俄里恐怕也找不出一个像她这样好的姑娘。’我嘴上说:‘你女儿是好,这没错,真的……’心里却想:‘等着瞧吧……这妞儿正年轻,血流得正欢,她想过好日子,可是这地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后来,伙计,她果然开始烦闷了……她蔫下去,蔫下去,整个人都蔫了,病了,虚弱得不行。患上痨病了。这就叫西伯利亚的幸福!见他的鬼去!这就是西伯利亚人过的日子……他开始到处寻医问药,把大夫接回家来。只要听说三百俄里外有好大夫,有巫师,他就赶车去接他们。花在医生大夫身上的那个钱呀,就甭提了!依了我,不如把这些钱换酒喝……她反正治不好。等她一死,他也要完蛋。要么伤心得去上吊,要么逃回俄罗斯――事儿明摆着的。他真要逃跑,人家就会抓他,审他,判他服苦役,到时候就要尝尝鞭子的滋味了……”

“好,好……”鞑靼人嘟哝着,冻得瑟瑟发抖。

“好什么?”明白人问。

“妻子,女儿……苦役算得了什么,烦恼算得了什么,他总算见到了妻子,见到了女儿……你说什么也不要。可是什么也没有――糟!妻子跟他一块儿过了三年,这是老天爷开恩。什么也没有――糟;三年――好。你怎么就不懂?”

鞑靼人浑身哆嗦,搜尽枯肠回想着他所知道的有限的俄语词汇,结结巴巴地说:上帝保佑,千万别在外乡得病,死掉,埋进这片寒冷的铁锈般的泥土里。又说:只要妻子能来到他身边,只待一天,哪怕只待一小时,那么为了这种幸福,任什么样的苦难他都愿意承受。他会感谢上帝,过上一天幸福生活,总比什么也没有强。

随后他又讲到,他留在家里的妻子多漂亮、多聪明。说着说着,他双手抱头,痛哭起来。他一再要谢苗相信:他丝毫没有罪,他受了冤屈。他的两个兄弟和叔叔赶走了农民家的几匹马,把那个老头打得半死,可是村社不凭良心办事,下了判决,把兄弟三个统统流放西伯利亚,叔叔是有钱人,倒留在家里了。

“你会习惯的!”谢苗说。

鞑靼人不作声了,一双哭红了的眼睛凝视着篝火。他一脸的迷茫和惊惶,仿佛至今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他被流落到这里,置身于黑暗和潮湿之中,待在陌生人中间,而不是在辛比尔斯克。明白人挨着火躺下,无端冷笑一声,又轻轻哼起一支曲子来。

“女儿跟父亲在一起有什么快乐?”过了一会儿谢苗又说起来,“他爱她,他得到了安慰,这话没错。可是,伙计,你跟他得小心行事――老头严厉,固执。年轻的姑娘却不需要严厉……她们需要温柔,需要哈哈哈、嗬嗬嗬,需要香水和化妆品。是这样……唉,就这么回事!”谢苗叹口气,费劲儿地站起身来,“酒喝光了,这下该去睡了。怎么样?我走啦,伙计……”

鞑靼人独自留下,他又添些枯枝,侧身躺下,望着篝火,开始思念起家乡和妻子来。她能来住上一个月,哪怕只住一天,那该多好啊!之后,她想回去,那就让她走好了!来住上一个月,哪怕一天,总比不来好。不过,要是妻子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