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别人看来有些可笑,但对于朱祁钰来说,母亲留在京中作为人质,便是对他最大的威胁,恰如曾经的他即便已经成婚,母亲仍然要留在宫中,不能出宫与他团聚。

朱祁钰知道母亲和姐姐之间隐秘的联系,自然也就明白,自己的母亲只怕注定要在宫中度过这一生。但他没想到朱予焕这个姐姐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竟然准许母亲吴妙素和他一起前往藩地安置。

比起欣喜若狂的朱祁钰,吴妙素的心情要复杂许多,在当初成为朱瞻基的妃嫔后,她便已经有了最差的考量,这辈子永远呆在深宫之中,运气好的话孤独终老,运气差的话成为这所宫殿的一缕幽魂。

无论如何,和儿子一起出宫的可能从未出现在她的考虑之中。

而如今,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竟然成真了。

朱祁钰定下的出发时间在三月中旬,天气适宜,在此之前,吴妙素可以先出宫暂时去如今的京城的洛王府居住。

出宫前,自然是要拜见皇太后和皇帝。

吴妙素行礼过后,胡善祥让身边的宫人扶着她起身,温柔开口道:“洛阳气候温暖,待到你们抵达洛阳的时候,想必已经是牡丹花开的时候,平日里让钰哥儿同你还有圆贞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吴妙素对上胡善祥欣慰的眼神,已经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一次,一切是真的结束了。

朱瞻基去世,笼罩在她们头顶的阴影并未彻底散去,反而随着朱祁镇的日渐长大而越发沉重。

但如今的皇帝是朱予焕,她本就有足够的自信,自然也就不会忌惮吴妙素和朱祁钰母子二人。

“妾身若是走了,只怕留下娘娘在宫中,难免无趣……”

胡善祥笑道:“还有惠妃婕妤她们在宫中陪我呢,平日里贵妃要处理宫务,元儿和深儿就在我们几个宫中来回跑着玩耍,怎么会无趣?你就放心地跟着钰哥儿去藩地享福吧,也当是替我们看看外面的风景。”

听她这么说,吴妙素心中既有轻松,又有一股哀伤。

自永乐十九年入宫,到如今的元光六年,已经过去三十二年,吴妙素人生中的青春年华全部埋没在了深深宫廷之中,尽管她未曾后悔用自己的人生换来母亲和弟弟的平安,但还是难免因此而怅然若失。

初初入宫做宫人和女官的那两年,竟然是她最为充实的两年,虽然心中始终怀揣着对被困在汉王府的家人们,但至少吴妙素还能通过劳作察觉到自己的价值。

反而是在成为朱瞻基的妃嫔之后,吴妙素不必担忧自己的衣食住行,却只觉得空虚无趣。

她在这样无趣的生活中待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她又能否适应。

胡善祥见吴妙素有些出神,对身边的宫人挥挥手,便有人拿来一个木匣,送到了吴妙素面前。

吴妙素以为是胡善祥有什么赏赐,正要跪下谢恩,胡善祥已经开口道:“这是务农寺培育出来的水稻种子,皇帝事务繁忙,便托我转交给你。”

吴妙素微微一愣。

“这次务农寺会派遣五人同你们一起去,开垦临汝等地的田地,引水灌田,种植水稻。”胡善祥望着吴妙素,道:“皇帝知道你最擅此道,还等着你们丰收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