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是说给江暮雪听,还是说给自己的听。

“师兄,我们会活着走出这里的!到时候我要把黑太岁大卸八块,拿去祭奠穆康师兄……”

虽然她知道,黑太岁太过强大,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很可能救不了任何人,她很可能连任何一个同门至亲都守不住。

正因她害怕再看到熟人死去,才会这样执拗地闯阵,企图杀出一条血路。

江暮雪伸手,盖在小姑娘垂下的、毛茸茸的脑袋上,静静地揉了揉。

江暮雪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默默陪着她。

柳观春其实对明天的战役一点底都没有。

单是对付黑太岁的一座黑山分.身就这么困难,她哪里有什么赢面。

可是输了的话,他们死的人会更多啊。

会有更多的人成为黑太岁的食物,会有更多的人被开膛破肚……就连元婴期的修士都拿黑肉阴虫束手无策,他们的底牌那么少,他们只能等死。

柳观春至今还记得那些相熟的同门弟子的尸体,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认识的人死在面前,甚至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来……她无法保证自己明日也能活着回来,她只是必须行这样一条路。

唯有如此,江暮雪他们……才可能活。

在这种时候,回不回家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柳观春从来只是想守着自己珍视的东西。

柳观春压下眼眶里涌出的泪意,她故意开玩笑道:“哇,好多好吃的,丰盛得就像行刑前最后一顿牢饭!”

小姑娘口无遮拦,江暮雪却听得拧眉,声音不由冷厉:“柳观春!”

他是真发了火。

柳观春天生敬畏师兄,顿时脑袋一缩,讨饶道:“师兄,我错了!我保证不乱说话了!”

江暮雪不再理她,只拿了一块蜜枣强硬塞进柳观春鼓鼓的腮帮子里,堵住她口无遮拦的话。

柳观春默默咀嚼蜜果子,她莫名想起从前为了生出灵根,她步入万骨生花阵,她在阵中,看到了前世的江暮雪。

那是柳观春魂飞魄散之后的事。

江暮雪抱着她的遗物,每日都尽心打理一遍。

他的一头青丝染成白发,看起来整个人憔悴不堪,就连衣袍皱了,都没有抖顺。

虽然江暮雪仍是那副玉洁松贞的模样,看着美丽、深秀,又美好。

柳观春忍不住问他:“师兄,前世……在我死后,你的头发变白了吗?”

她想确认,之前在万骨生花阵中看到的幻象,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想知道,江暮雪前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江暮雪迟迟没有回答。

他猜出柳观春是从幻象里得知这一切,她不确定,所以亲口来问。

江暮雪平静地凝望柳观春,他看到她杏眼里的泪,听出她暗藏的哭腔。

不知为何,男人心里发酸,他忽然俯身,以薄凉的唇,将那些摇摇欲坠的泪,悉数吻去。

咽下眼泪,江暮雪抬头,缓慢地道:“没有。”

“我没有生出白发,你看到的……只是虚妄的假象。”

“那就好。”柳观春松了一口气,笑自己傻气。

夜里,柳观春枕着江暮雪的腿骨睡着了。

她紧紧挨着他,蜷缩肩膀,像一只檐下躲雪避寒的鸟雀。

柳观春一直往他怀里挤,好似如此贴近,她才能获得一点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江暮雪温柔地抚摸女孩散开的乌发,他用匀称白皙的指骨,耐心梳理柳观春那一尾如缎面柔顺的青丝。

他一整晚没睡。

待柳观春熟睡后,江暮雪小心翼翼挪开柳观春的头,褪下沾满体温与清寒雪气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