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的盛况,体验隆重节日的欢腾喜庆,出宫前殿下紫袍金带的穿戴一新不说,手里还特意选了把青玉骨扇握着,整个人既有凤表龙姿的尊贵,又不失风流倜傥的潇洒。
当时他还与殿下玩笑,让其此番外出千万当心,莫要迷倒一众京中闺秀而惹了番风流债回来。说完,两人还相视大笑了番,当时殿下的心情也算愉悦。
也就是登上玉京楼后,大抵是眼见月愈发圆,楼下百姓扶老携幼也都是一家团圆,殿下才渐渐沉寂,周身气息也渐有压抑之态。
他暗叹口气,毕竟涉及到宫闱,身为臣属他自是不好开口。逝者已矣,但愿殿下能慢慢释怀罢。
只是公孙桓怕是不知,他的主子此刻想的却是旁的事。
姬寅礼现在只要一闭眼,脑中浮现的就会是那人怀抱幼子的画面。这样的画面令他凌乱,难堪,自厌又无端的暴躁,内心瞬息间乍然腾起过千万种不妙的念头。
其实早在那一家子进长街不久,他就远远的望见了,明明相隔那般远,明明熙熙攘攘的长街人潮涌动,亦明明入目的不过是再模糊不过的几些人影,但他偏偏有种微妙的感觉,就是他们。
待那一家人走近,他望着那个怀抱幼子之人,宛如个羽翼未丰却仍展翅的雏鹰,用那单薄瘦弱的身躯,小心在后面护着一家子老小女眷,只觉在那一刻,好似有盆冷水向他兜头浇来。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对方有妻有子是个男子,对方养老养小是家里的顶梁。
来时的迫切,于此情此景,皆化作了无比的难堪。
他甚至都不敢去细究,来时的他是存着何样的心情来的,又是存着何种见不得人的龌龊想法来的。
此时长街里响起了敲锣声,锣声三长两短,预示着燃放孔明灯的时辰到了。
姬寅礼起身立于窗前,手背拂开被风扫来的轻纱,眸光垂落再次望向楼阙之下。
但见高楼之下,一身襕衫的探花郎已经开始招呼家人们过来。他看见对方抱过母亲怀里的垂髻小儿,顺势低头亲了亲小儿的脸蛋,而后指挥常随将孔明灯提过来,接着又耐心指点妹妹如何点燃灯内的蜡烛。
很快,万千孔明灯自长街徐徐升起。
夜幕之下,星星点点的烛火,好似繁星升苍穹,又似萤火奔皓月。
姬寅礼的目光自楼阙下,探花郎仰起的脸上,缓慢移向那盏三面环画的孔明灯上。孔明灯随着夜风飘飘荡荡,越来越高,飘至九层楼阙上时,竟不偏不倚的飘到他的正对面。
三面环画的灯罩,唯独面向他的那面是字。
上面书着八个字,阖家安康,岁岁欢愉。
其上字迹清隽有力,气韵生动,独具风骨。
他看了很久,直至那盏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方移开了目光。
楼下不知那人妹妹怎么了,又跺脚又不依不饶的,直待被她哥哥好生哄劝了一番,似有承诺了什么,这方又喜笑颜开起来。
姬寅礼没有再看,敛下眉目,转身下楼时,声音不带起伏,“走罢,回宫。”
玉京楼的第二层临窗处,也有人一直在望着楼下。
袁妙妙捂着胸口,双眼通红的望着那其乐融融的一幕。
在见到昭郎微微侧过脸不知与旁边妻子轻柔说了什么时,她到底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