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氏族中其三业已式微,与一般的高门大族没什么区别了,先不说李氏,崔氏早年间因言获罪,没了几位高品大员,有如断了臂膀,在朝中的声威大不如前。
后来崔解使女儿崔嫋入宫为妃,哄得贞丰帝宠嬖,又诞育了皇太子,本来崔氏大有可为,哪知崔嫋从前毒害淑妃之子的丑事败露,立时遭了君王厌弃,被幽禁在后宫郁郁而终。
崔氏受了牵连,自然失去皇帝信任。
迫害宗室,这么大的罪名崔解哪敢背着,是以这事他并不知情,都是崔嫋私欲所致。
好在贞丰帝兴许念及旧情,也考虑到崔嫋毕竟是太子生母,传出去对储君来日继承大统也有负面影响,未将此事向外声张,故而知道的人不多。
崔庸才会如此讳莫如深,孙氏说了几句便暴跳如雷。
家令在外叩门,说车马已备好,该出发了。
孙氏嗫嚅道:“我命人备了些朝食,方便郎君路上吃。”
崔庸正了正帽檐,对她道:“为了准备宴席,你已熬了几日夜,辛苦了,在家中好好休息罢。”
登车时,崔庸问了问时辰,家令为他掀开车帘,答道:“约莫是四更天。”
崔庸点头,躬身入车内坐下,家令放下帘子,跳下车,向车夫示意可以出发了。
孙氏准备的食盒摆在车厢内的矮几上,里面装着刚出炉的胡麻饼与粟米粥,崔庸掰了饼子放进嘴里,却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就着粟米粥勉强吃了半块,他便不再吃了,沾了油渍的手捻着胡须,闭眼琢磨起即将到来的行佛大典。
本朝不主张信佛,但民间信徒甚多,不好明令禁止,行佛大典是佛家传统,皇帝与各州长官偶尔也会与民同乐,以彰显其心中有百姓。
洛州官方主办过几次行佛大典,即便这次是特办,各项流程底下人仍然清楚,不需要额外嘱咐什么。
崔庸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供奉着佛像的车辇队伍路过衙署时,他要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散落鲜花与彩纸,向佛像虔诚地表示自己的欢迎与尊敬。
之后再向围观百姓念诵一篇文稿,呼吁百姓诚心向佛,切勿作奸犯科,多行善事好得善果之类,在欢呼声中宣告大典结束。
这样的文稿通常是由刺史府中的书吏负责书写,此次却是崔庸自己执笔润色。
崔庸吩咐了两名吏员去清泉寺迎接佛像,沿途照例有都督府兵士立筑人墙,维系治安。
至于昨日赴宴的那些个文人,有的答应来,有的模棱两可,但即便只有小半数的喉舌肯出力,也足够掀起舆论了。
明明万事俱备,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生?
都怪江尧平这匹夫,要是借兵给我,一定能将人找出来,何至于在这儿瞎猜。
崔庸想不通他,都已投诚多年,何以惺惺作态,事事都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嘴脸,像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做官似的。
崔庸更想不通的是天子特使一行人究竟去了哪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小半个月过去了,没有半点动静,一介女流而已,总不能这么沉得住气,难不成人间蒸发了?
眉心突突直跳,崔庸狠狠按了按,不愿再多想,掀帘向车夫道:“快些个!”
天色仍晦暗,马鞭声如雷似电,在寂静的竹林间惊起一串飞鸟,河畔旁的灰顶马车一路疾行,差不多进城时,水面上日月轮替,朦胧的晨光渐渐透过云层铺洒人间。
还未到吉时,衙署周边被围堵得水泄不通,道路两旁摆设了行马,行马外又有兵士执枪驻守,但依然阻止不了人潮突破防线。
隔了几条街的百戏台不再人声鼎沸,百姓几乎都涌到了这里,他们要到行佛终点的寺庙里吃一碗免费的热粥,要向不容易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