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看得发笑,便提笔写了回信,叫林秉忠带回去。

裴慎接了信,满心欢喜的展开来一看,上头只有两个大字。

“等着。”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明知沈澜这是要看他能不能忍耐,能不能尊重她的意见,可裴慎心里到底难耐,只攥着信纸,心道若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夜她还不许自己见她,便打着看望潮生的旗号上门去。

裴慎熬到了八月十四都不曾上门,连沈澜都微有几分惊讶,这可比之前送了四日拜帖便熬不住来见她长进多了。

沈澜思及此处,念着头一回抻他,暂时也抻够了,便遣人回了林秉忠,叫裴慎今夜上门,陪潮生去祭月。

八月十五中秋夜,家家户户团圆时,沈澜早早地放了宅中众人一日假,有家人的便回家团圆去,没家人的也结伴去外头吃酒看庙会。

裴慎刚一进门,便见庭中设了桌案,上头摆了厨下新做的五仁月饼,又有两个青皮大西瓜,还有簇盘糖缠、高顶粘果、塘栖蜜橘等等,要酒的有桑落酒、秋露白,要饮子有桂浆、熟稻叶水……

桌案前方还置着堆成宝塔状的香斗,徐徐燃烧,青烟袅袅。

裴慎隔着缭绕的烟雾,一眼便望见了沈澜。她今日穿了件素净的白绫袖衫,底下一条天水碧襦裙,腰系方胜攒心丝绦。

一庭秋色,漫天月光,她素衣清袂,眉眼含笑,盈盈望来――

裴慎满心相思酿成酒,被沈澜盈盈脉脉的目光一望,活像一点火星子迸溅开来,炽热的烈火几乎要将他灼成灰烬。

他心里热得厉害,想上去抱一抱沈澜,却又止住步伐,只是痴痴望着她,心头微怯。

裴慎下意识想起了沈澜跳江那一天,是八月十七。也就是说,中秋刚过两日,她便亡故了。而裴慎那时候忙于公务,从不曾陪她过过中秋。

她死之后,裴慎每至佳节,便觉心中哀恸,残梦销人骨,每每醒来,只觉空凉一片。

尤其是到了中秋,深夜时分,家家户户人月两团圆。独独只有他,形单影只,只能在积年旧梦里寻她。

如今陪着沈澜再过中秋,对于裴慎而言几乎像一场大梦,以至于他驻足庭前,竟有几分怯意,生怕过去后发现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沈澜遥遥望见裴慎立在月光下。今夜月白风清,露华新浓,庭中月光莹洁似雪,衬得裴慎皎如玉树,英姿勃发。

“既是来了,过来随我祀月。”沈澜见他不动,便随口招呼道。

裴慎愣了愣,没料到有一日,她竟也会冲自己招手,还会好言好语地招呼他。

裴慎心下酸惘,回过神来动作却快,三步并两步便到了沈澜身侧。

潮生个矮,被桌案一挡都看不见人,直至听见沈澜说话他才意识到裴慎来了。

潮生诧异地仰起头,看见高大的裴慎站在自家娘亲身侧,正取了一支点燃的短香去引燃其余清香。

他左看看沈澜,右看看裴慎,便伸出手揪住了沈澜的手指,偎在她裙摆边上,不肯说话了。

沈澜见他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活泼劲儿,不免叹了口气。从前的潮生都是被裴慎带出去玩的,可这一次,是裴慎主动加入了沈澜和潮生的活动。

母子之间的相处,突如其来横插入了一个父亲,这令潮生很不习惯。

沈澜抚了抚潮生的额头,为了缓和气氛开口道:“往年里都是我先拜,今年潮生先拜可好?”

潮生点了点头,接了裴慎递来的清香,认认真真对月拜了一拜。

紧接着便是沈澜。

她拈了清香,望着天上皎皎明镜,阖眼认真而虔诚地躬身一拜。

――若真有神佛,不孝女沈澜祈望父母安康。

沈澜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