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朗一拍掌,喜上眉梢。
既然如此,不就意味着他父皇只是不上不下、僵在这儿了嘛!长治帝以仁德称,怎么拉得下脸来处置名义上的表侄?
对,一定是因为这样,长治帝才不得不将他放在大狱里不闻不问。可大狱里头每天得死多少人?
那牢房阴暗潮湿,又多虫蚁,活人站着进去,就没几个同样站着走出来的,意外死个人谁在乎?谁又会追究到底?
更何况,有权管大狱的刑部左侍郎谷茂延正是他的人!
这招狱中杀人必能不留痕迹、瞒天过海季朗兴奋地喊一声,心腹太监就自门口跑入,主动附耳到他嘴边来了。
***
大狱里没有风。
傍晚狱卒丢饭进来时,楼思危方才惊醒了。
他蜷在稻草间,蓬头跣足,头冠已除,身上衣裳也破烂,边角叫老鼠啃得坑坑洼洼。天热,大狱内又闷又潮,人泡在里头,难有几时能清明。
楼思危没打算去勾饭食,他换了个姿势面朝里,盯着粗粝灰墙上的虫,在小蚁的爬动间,回到了许多年前。
自他幼时记事起,楼家就已经是大景的显赫世家。他父亲楼怀瑾负盛名,同温家温泓并为双杰,出入衍都朝堂间。天刚蒙蒙亮时,楼思危望着父亲上朝离去的背影,像望着一轮天间月。
可惜他是庶二子,又有诸多姨娘,不能像大哥那般随时出入书房、被父亲带在身侧亲自教导。他母亲是偏四房,怀他时候摔破了脸,性子又冷淡,所以父亲鲜少来他与母亲的小院。
但这没什么。
家里的藏书对他开放,家里的先生他可请教,有这两点就足够了。
楼思危十七岁时,大哥楼思安承荫入仕,一举做了吏科给事中。这职位看似低,可实则掌百官政绩考核,权力不在小。
大哥拜官宴那日,衍都世家俱来庆贺,楼思危对这种热闹恭维无甚兴趣,却又不得不参与。席快开时他方才放下卷轴,急匆匆缘游廊往宴堂去,却意外在路过中庭花苑时听见呼救声。
他六弟的小脑袋探出枝,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委屈地叫着二哥。显然是自己爬上树,又却不敢再下来。树高干直,楼思危既不会武也不会攀,眼下府内仆从俱忙得团团转,一时竟找不到人来帮忙。
楼思危只好有些为难地在树下转着圈,六弟却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楼思危慌忙伸手去接,已经和弟弟做好摔成一团的准备,可那预想中的兵荒马乱没有来树影婆娑间,只落了零散碎叶。他有些茫然地偏头,就对上一张年轻的脸。
那人劲装窄袖,怀里抱着他惊惶未定的六弟,腾不出手拱礼,就只好朝他粲然一笑,说:“在下方家方鸿骞,二公子,久仰了。”
“你知道我?”楼思危道了谢,又说,“可我们之前分明从未见过。”
“小孩叫你二哥呢,”方鸿骞抱着小孩,问,“二公子,一同去宴席吗?”
这就算认识了。
两人出身相近,年龄又相仿,一时竟有许多话可以聊。承荫入仕的名额给了大哥,下放州县的荫官大多是闲差,楼思危便攒着一股劲儿,非得在科举新政里面出头。
方鸿骞也是方家第二子,比较之下却潇洒太多,他眉眼疏朗行事落拓,每每一笑起来,比起世家子,倒更像是个江湖侠客。
“你这样的,我父亲准喜欢。”方鸿骞叼着根狗尾草,百无聊赖地看着楼思危写策论,说,“我大哥承荫进了工部,父亲就将眼睛放到我身上,觉得官哪儿有嫌多的?可我不想当京官,整日在朝堂里同一群文臣勾心斗角,也太没意思了。”
楼思危搁下笔,问:“那你想去哪儿?”
方鸿骞撑身坐起,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