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摁下他的手指,轻声说:“是将军。”
雨中的双将沉默不语,被雨水打湿了眉眼。身后跟着的队伍拉着牛车,上面铺满干草,偶尔露出满是烧焦痕迹的残页这些都是被竭力抢救回来的名册,稻草盖着,以免它们在雨中彻底分崩离析。
其中一辆牛车上躺着个人,两名军医围绕其侧,一人举伞一人施针探脉。很快有城中军医来接应,将人小心翼翼抬下牛车搬入棚下。
季邈吩咐戚川安置名册后,很快和司珹一起赶来,问:“怎么样了?”
军医揩着额间汗,颤声道:“难、难……”
榻上的人已经难称人样,他身上道袍已破,露出的部分黑红交织。轻轻一摁,血水就混着余灰淌下来。可他仍旧蜷缩着弓起腰背,死死交臂抱于胸前。
“烦请圣手竭尽所能,”季邈说,“宋二公子为护怀中卷册,方才烧至如此,您已是东北边军中最好的大夫了。”
“这么大的火,烧伤太严重了。”军医咬牙道,“但今日受主君所托,老朽一定尽力!但如今城中,用以清创的地榆与虎杖有缺……”
司珹当即扬声,唤李十一去寻。
李十一立刻领命而走,棚帘挑开的瞬间,险些同被简牧云搀扶赶至的江浸月撞个满怀,后者急慌慌扑过来,看见宋朝雨的瞬间腿就软了。
怎么烧成了这样?
宋朝雨环抱着的小臂太紧,军医掰不开,也压根儿不敢再用蛮力,怕再把他胳膊掰折了。江浸月喉间哽咽,说不出话。
季邈司珹不忍再看,转身出去了。
雨丝仍绵绵,二人心情沉重地等,听各路将领汇报城中情况,又见军医进进出出,将金银花干叶熬煮的擦身汤一盆盆端入,泼出来的却是血水。终于血污渐少、汤水渐清,棚内也爆发出一声嘶喊:“宋朝雨!”
宋朝雨咳嗽间又带出血,他喉咙都快被烤得胶黏,连呼吸都觉撕心裂肺。
可他还是要说,他艰难地松开一点胳膊,将怀中物露出来:“我,我带回……”
族志与卷宗均保护得很好,被湿透的袍袖裹住,又被宋朝雨抱在怀中,肉体凡胎再隔了一层。他烧得面目全非,却依旧勉强扯出笑:“就是,真金,火炼,太疼了。”
“别说了。”
江浸月泪淌了满脸。她平生头一遭这样无措,十六年后的大火没有吞没简素缨,她在必死的决心里,被再度拽回人间原本只剩下躯壳,今夜宋朝雨的生才是她的活。
简牧云也朝宋朝雨道了谢,他安静地退出营帐,同司珹季邈对视上了。
“主君,先生。”简牧云说,“多谢今日倾力相救。”
宋朝雨几乎是季邈亲自从地室里刨出来的,彼时火太大,暴雨急扑下仍有零星焰色。雾隐山庄毁了大半,烧焦的主堂倒塌下来,救人的路被堵死了。若无数百军士齐心协力,又无季邈大胆深入,宋朝雨决计无生还可能。
他是这样的主君。
几人聊了好些话,从山庄渊源到陵乐旧事,末了简牧云跪下去,往衍都方向磕罢三个响头,说:“诸位再生之恩,简家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