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蛰点点头,如数家珍道:“除却这份图纸外,越州北部我也有绘制。其实安州境内的也有,可惜安州几次途经都未得停留,我只草草绘了途经处,多有残缺。”
“无事。”江浸月说,“何处不知何处不晓,你尽可问我。”
卫蛰眼睛一亮。
“那现在便去吧。”季邈说,“我们休整的时间也很有限,要赶在天亮前后就行军,以云渡驿伊始,突破安州北面防线,直取安州陵乐城,再以陵乐作营,攻破雾隐山脉。”
江浸月当即起身,和卫蛰一块儿出去了。屋内温秉文伸手,往沙盘某处划了个圈。
是雾隐山庄。
司珹微微前倾,问:“舅舅的意思是?”
“陵乐紧挨雾隐山庄,可我希望你们能够避开此处。”温秉文说,“十载名册,卷轶浩繁,其载国家重务、户籍、农桑,关乎万万人生息,即便近十年中差错良多,但它依旧弥足珍贵。”
国之根本,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就在这些卷轴中。
楼思危忍不住侧目。
季邈半分犹豫也无,当即应了是。楼思危随之松了口气,说:“尘埃落定后,在下愿自请肃清简家案,厘清十载名册蛀病沉疴。”
简牧云垂眼,拜礼说:“多谢。”
“如今衍都很不太平。”温时云说,“咱们传回的信起了效,朝臣亦当有判断。此外城中亦有诸多评书,言语是挡不住的,咱们稍加引导,便有忠奸之论,政民之述,明君之辩。”
明君需踏千里风霜么?
长治帝自诩明君,却连暖阁都很少出。衍都在天子眼皮底下,这地方最受长治帝掌控,却又最不受长治帝掌控。他可以不听巡南万千流民声嘶力竭,也可以不看安州大火中的上百冤魂,甚至可以将边境军民视作必要时用以出卖的弃子,但无法不在意衍都。
衍都是天子的登云梯,又是天子的凡间笼。
长治帝坐拥天下,可天下那么大,他身子骨那样差。此生除衍都外,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季邈却已与司珹久历山川。跋山涉水,扑了他们满身风沙尘埃。但如今停驻回望,只需抹一把脸,群山千水,均纤毫毕现。
流民,庶民,匪徒,草寇。
奸佞,忠执,武将,文臣。
均有所知、有所见、有所解、有所择。
这才是安定天下的底气!
檐下雨仍滴答,夜雨润泽,催开了枝头新芽。融雪也化作春水,先生们各自回房时,被溅湿了衣袍,却无一人在意,振袖间水痕斜散,若飞鸿掠尾。
随我走!
沽川至云渡,三十里策马如风逐云,云渡破安州,数万兵马如墨倾轧。马蹄溅处坑洼,军靴也踏过了州界,前锋队伍依旧由季邈亲带,他无论做将军还是做主君,总要身先士卒。
方才能使追随者也无畏。
后半夜雨势便渐渐大了,临到清晨时分,更是阴绵湿冷。安州境内雨珠悬停,四野静伏,浓白的雾里连鸟鸣都无。
倏忽破空声起。
箭镞划破了雨珠,直向季邈来,可他不避不躲,电光石火间已经满弓疾射,弦嗡声方停,已将对方暗矢削成两半,攻势不减地直直飚入浓雾。
随即一声闷哼。
骑马队伍迅速肃整,司珹循声而逐,雨已经将他打得湿透,可流风依旧拂起他鬓边发,他驱马奔向季邈,赶至身侧时,季邈正拨开刀鞘。
雨中寒芒半寸,随即兵戈声哗响。浓雾间鹰唳起,乌鸾俯冲而至,落在季邈肩头。
猛禽亮出它的尖趾,勘破了苍白的雾。
季邈仰首,他在雨里显露了锋利的轮廓,悍然道。
“迎敌!”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