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队伍随即而动,以司珹为首,斜穿战场间。连季明远也不得不落后半步,遵循司珹布控下的阵脚,骑兵踏雪过凌水,孤绝如离箭之刃。
司珹面色沉静,他面上已经染了血,眸色却愈发明亮。马行乱滩,箭镞难避,季明远以刀面格挡开,不耐地问:“还有多久至坳口?”
司珹目不斜视:“快了。”
祁瑞山背脊绵延,已匍匐眼前,季明远见司珹马尾扬在风中,越看越觉不耐不满,索性策马加速,很快越过司珹冲至最前,往黛色深处撞去。
司珹冷眼相视,缓缓勾起了唇。
片刻后,季明远在冷风中汗毛倒竖,猛地避开身后掷来的尖镖,却还是被擦伤了脸。
他怒道:“狡诈竖子!”
司珹不吃激将法这一套,季明远的长枪横过来,他立刻勾脖滚身相避,完全预判了季明远的攻击,与此同时他掷镖以扫,贴着锁子甲缝隙,割伤了季明远的腰。
“叛徒!”季明远简直怒不可遏,“你怎么敢”
他在这次侧目中,猛然惊觉周遭骑兵已四散隐没。荒滩上就剩他与司珹两个人,而司珹以目相咬,策马间紧贴着他。
中计了!
“王爷不是说我狡诈么,”司珹说,“既如此,在下必不负王爷所愿。”
镖伤很窄,但被挫的耻辱迅速涌上来,季明远持枪横刀而攻,咬牙道:“本王要割下你的脑袋!”
司珹挥刀侧锋卸力,才不与季明远硬碰硬。他在三个月越州的战场磨砺间,身手已经大有长进,很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最大优势。
柔韧的身段意味着灵活。
季明远的蛮力他抗不下,可季明远的招式他都太熟悉。挥扫而至的每一下都能够被躲避,饶是季明远再有力气,也在一次次扑空中渐渐显露出疲态。他看着司珹,惊骇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能对自己的招式这样熟?一两次尚可称为巧合,可数十次躲避又算什么?好似司珹了解他的一切,他的路数,他的习惯,乃至他的愤怒。
可他却对司珹一无所知。
司珹缠缰而逐:“王爷想知道啊。”
季明远猛地抬刀,镖与尖刃相擦,溅出一连串火星。司珹就在武器碰撞的锵然中开口。
“我全家俱因王爷而死,”司珹道,“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他娘到底在说什么?”季明远怒喝,“老子根本不认识”
他话至一半猛地滚身下马,堪堪避过司珹砍向喉心的刁钻一刀。
司珹在这场对决里没用铳,他体魄不如前世,可骨子的骄傲到底没褪掉。季明远于他而言像是山,他幼时仰望,少时追逐,后来却死在山阴,连春日都没能见到。如今他终于得以复仇,要以武人的方式,亲自将季明远身为武人的骄傲踩在足下。
司珹对季明远无所不知。
他不仅清楚季明远的路数打法,还清楚季明远的弱点,知道季明远的软肋与其所不妨。
可哪怕他此刻剖明身份,季明远又能有多了解季邈?
司珹没有蹬马而下,近身肉搏非他如今能为。马蹄绕行季明远,灵活地避开倒地时候的长枪突刺,削掉了一缕红缨。
季明远招招狠辣又老练,可偏生招招击不中。
两方之间形势吊诡。司珹这样的身量,分明应当被他全然压制才对,季明远在多次交手中感受出来了,司珹的身手绝不算拔尖,可他实在太灵活,还有着可怖的判断力,马蹄已经将霜地踏得泥泞,季明远却只堪堪割伤了司珹的小臂。
司珹旋刀睨视,讥诮道:“原来声震西北的肃远王,不过如此。”
季明远双目猩红:“我同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