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外鹅絮仍在飘,夜雪无声,千山深匿寒色间。信鸽穿云迭雾至潼山城时,季明远正同副将谈话。
副将与他讨论战况,说是禁军不擅严冬作战,近来胜仗已多了好些,季明远眉头方才稍稍舒展,却又听副将道。
“只是半月前,阳寂牢中跑了个人。”
季明远抬手接了鸽子,寒声问:“谁?”
“是个叫裴玉堂的世家子,其幼妹乃是二皇妃。”副将有些不敢同季明远对视,“那家伙压根儿没被缚住手脚,他趁狱卒不备,逮着机会逃出去,现已不知所踪。”
“但请王爷放心,往来衍都的全部道路已经封锁,这人形单影只,想必跑不出太远,只是找个地方暂时藏匿罢了,届时依旧能够牵绊裴家人。”
“一群废物。”季明远说,“谁看的人?上下层层,自己领罚。”
副将应完是退出去,季明远方才抽出了信笺。
季明远越看,面上的神情就越复杂,临到瞧见“可效犬马”时,脸色方才好看了点。
倒算是季邈识相,没有数典忘祖。这样一来,待其攻克越州后,自己便也可往祁瑞山,同长子军队相汇,如此当下便不再着急南下进军宿州城,而更当首稳潼山,北上劈开新路。
季明远心里总算松快了些。他啜着茶,李程双拨帘而入,笑问道:“什么事情,值得王爷这般高兴?”
“这几日战况尚佳,”季明远说,“年节也将至了。整整二十一年,孤终于不再困守阳寂城中,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
腊月翻过十五,衍都城中渐渐支起年货床,各处依俗张灯结彩,热闹劲儿却没透进宫里来。
季邈拥兵东北、盘踞越州的消息压得满朝哗然,也叫季朗好些天都不敢正视朝臣,生怕有人问及此前所谓的“已经擒住”。他不愿在百官面前丢份,更不愿将如此吃力的局面剖与百姓,天家颜面已在温泓死谏一事中贬损太多,经不得更多摧折了。
他得做点什么来挽回。
季朗急得团团转,可又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好法子,只得再三催促禁军尽快攻破潼山城,又试图分调巡南府守备军来增援,牢牢守住衍都东北方向的安州,不叫大军越界。
局面如此被动,叫季朗愈发烦躁起来。他下朝后又发脾气摔东西,小内监绕开碎瓷,哆哆嗦嗦道:“殿、殿下……”
“你最好有急事,”季朗面色不善,“说。”
“陛下有请。”
长治帝?
季朗错愕一瞬,心道长治帝不是分明应当还在病中么,然而迟疑间,小内监又小心翼翼地转述一遍。
“陛下近来身子总算好了些,今日晨起也有食,如今正于暖阁中,等着殿下呢。”
季朗面上神色几变,可慌乱到底叫他急中生智,胡乱抓着奏折道:“孤、孤眼下正有前线军报,兵部的人也等着,分毫拖延不得!你且回去传信,就说孤处理完政事后,再至暖阁向父皇请罪。”
小内监有苦难言,却也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领命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季朗便唤来人,面色阴沉地吩咐说。
“去请那人来。”
“殿下,”新来的小内监神色紧张,“小郡王已是罪臣之子,咱们这般私下联络,万一被陛下知道……”
“罪臣之子,同样是孤本家兄弟!他向来真心待我,孤又何必加诸其父兄罪责于其身?”季朗怒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此事所知者不过寥寥,父皇要怎么知道难道说,你想卖主求荣吗?”
小内监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季朗瞧着却更觉心烦,一脚踹在其心口处,万般不耐烦道:“还不快去!”
小内监连滚带爬出了殿,不多时,季瑜便自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