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浸兰会是攒了钱的,只是并不多,他没有父母,更没有家庭,钱大多捐掉或者匀给养家压力大的下属,而且当初来内地并不能带出来。

自己半月的工钱大概都不够她一件衣服,他这样只会拖累她,凭什么能得到她的爱?

一个家境优越的女学生同一个刚会识字不久的工人在一起,她会被同学笑话吧?

原本相逢的心情忽然慢慢下坠,陈洺问看向抚向月季的手,沾满泥灰,指节侧散布着细小的疤痕纹路,还有被砖石划过的血痕,陈洺问蜷了蜷指节慢慢将手收回,终是没敢碰。

忽然,他蹙眉,似乎听到耳侧些许细微声响。

常年在浸兰会做事,让他处处小心谨慎,此刻眯起眼睛偏头看向声音来源。

熹微光亮中,那双深邃锐利的眉眼霎时对上站在楼道旁的身影。

那道身影修长挺拔,剪裁得体的衣料即使再简单也能看出昂贵,英挺眉眼是轻描淡写的漠色,带着独坐高台太久的高不可攀。

新闻会议里才会出现的人物的眷顾,将年代久远的楼道衬得如同底里淤泥。

当然,身上沾了尘土的陈洺问亦然。

“你来这里做什么?”陈洺问望着梁青恪,眸中冷意渐渐迸发。

梁青恪那双眼睛抬眸似是带笑,却全然蕴着上位者骨子里天生的阶级秩序,虚伪却无可指摘:“你就住这里?”

“要她以后同你住在这里?睡翻身都会响的床,还是连热水都要自己烧的盥洗室?”他此刻全然不装,每说一个字话就凉一分,最后是全然的凉。

陈洺问忽而笑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她不需要你给她的这些,那是她与生俱来的东西,她需要尊重,一个从小生长无忧无虑不愁生计的女孩,是这个世界上将自尊看得最重的人。”

“我不要她同我一起受苦,只要她哪一天同我说不再爱我,不再想同我在一起,我就会离开,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梁青恪似乎脑子都在发昏,眼前人的大义凛然令他心生恼意。

他想驳他,却不知从哪一句开始。

“她被你折磨成这样,你还不知悔改吗?你还要将她不爱你这件事怪在谁的头上?我吗?你凭什么有资格要她爱你。”陈洺问眉眼戾气压不住,质问他。

梁青恪闭了闭眼,手臂上青筋骤显,上前一步握拳打上去。

顿时,两个高大男人在黑夜你来我往,开始打架。

两人都是十多岁开始混场子的,谁手上没沾过血,此刻又有恩怨,打起架来狠到要置对方于死地。

到最后当然没人占了便宜,面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只是梁青恪病还没好就过来兴师问罪,此刻面色发白。

“你应当想想自己的原因!梁青恪!你凭什么?她不是你的附庸!”陈洺问擦了擦嘴角的血。

梁青恪眉眼沉得要杀人,面上鬓角处那道血痕在阴阴月色下将面色衬得压抑到近乎扭曲,可骨子里的仪态让他依旧端着:“你不过比我早认识她几天而已。”

他总是避重就轻,拿认识时间当幌子,给她不爱自己找一个无足轻重的理由。

陈洺问看着他,许久,声音忽然很轻:“你知道吗?我们早就认识,甚至比我认识你还要早。”

梁青恪只觉自己是否听错,此刻的道貌岸然全然抛却,他面色怔忪,“什么意思?”

“她来过港市,小的时候,这件事你应当知道。”陈洺问知道梁青恪刚刚得到何棠的时候就将她查了个干净,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果然,梁青恪抿唇没说话。

他继续:“那天我遇到了她,她才七八岁的样子,我打黑拳受了伤,倒在港口路边等死,她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