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则聿将这句话复念了一遍,耐人寻味的语调。
邢昭候唇微动,似有片刻犹豫,接着缓缓道:
“王爷,虽说我父族人并非你亲手所杀,却是你带兵而灭……王爷于昭,是佛是魔,是父兄还是宿仇,真幻难辨……昭如今自问万题皆能破,此题却终究破不了……”
邢昭提眼相望,同靳则聿抬起的目相碰了,一触之下
竟意味深然。
荀衡滚了一下喉头。
靳则聿:
“戴厉曾说‘杀其父,而怜其子,又令在左右,此为取祸之道’,这
话南都他又说了一遍。”
听靳则聿如此说,成帝倏然一笑: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戴厉有些见识,只可惜,靳王未听进去。”
“陛下错了。”
成帝已经许久未听得“陛下错了”这般言语,刀斧一般斫向心口,一时语塞。
靳则聿看着成帝,目光炯炯:“我当时答他‘靳则聿成也于此,或许也终将败于此,只是时日未到而已。’”
说完转目看向邢昭。
邢昭微微有些愕然,眼低了下去:
“但……昭是禁军统领,王爷也只能是王爷……”
“邢昭……”
成帝声音沙哑,唤他一声。
“靳王今日执兵入宫,既不唤‘符玺郞’,究竟是何目的,说来听听罢。”
成帝适才听闻靳则聿扣押了两名皇子。
彼时出于帝王至尊,便不能开口“谈条件”
一开口便是全然地示弱,成帝一直在寻时机。
此时邢昭所为,不啻于对靳则聿的“反戈一击”,成帝开国之君,对“稍纵即逝”四字之把握,洞入骨髓。
靳则聿凝视着成帝,又仿佛不在凝视着他,像是在这四方宫殿中凝视着莽莽乾坤。
他一字一顿:
“我心中所念,并非关于他人,时常也非关乎陛下,若说关乎天下生灵,也未免托大,只是知行之间,我当作何为,不违己心,作为‘人臣’,我再退一步,向陛下提请,北藩于边,若陛下再欲赶尽杀绝,我便要有一些不敬之为了。”
靳则聿说着,从腰间解下那枚‘人乘龙’佩,示意了成帝身旁的公公。
黄绿相间的配饰在他一抬手之间,流动出一种姿彩,与此时的气氛殊异。
那公公虽也受了些惊吓,但机敏犹存,不知从何处托出一个盘来,接了过去,奉至成帝面前。
成帝收了那佩,端详目前,问:
“不敬之为是指?”
“届时陛下自然知晓。”
靳则聿今日应对异常干脆,且丝毫不掩机锋,接着说道:
“此外,臣之岳母言侯夫人留于皇后宫中侍奉多日,内子焦慌,此时正在殿外,无需陛下着人去请,臣派人护送内人至皇后宫中,将岳母迎出,望陛下允准。”
这便是“不敬之为”了,殿中来去,如同高手过招,来去之间,隐然可见。
成帝自然也听出来了。
但成帝独制朝局,亦非无招可接,他忽然唤了一声:
“邢昭。”
“臣在。”
“你是禁军统领,职责所在,你领着靳王的人,同靳王妃一道去。”
“陛下……”
“靳王都说了,为‘天下生灵’计,以绝天下之谤,安有谁敢弑孤焉?”
言子邑站在殿外,里头的情形听得清清楚楚。
看见邢昭从殿中走出来,与意料的一分不差。
若让禁军之外的人,甲胄进了内宫,帝王的面子便搁不下了。
靳则聿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