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臻刻意忘记他来等过多少次,解开袖扣和手链,他朝前走了,双腿也觉出一阵麻木的酸痛。

项明章始终没有消息,越久越不妥,下落不明则意味着生死未卜。

沈若臻自认沉得住气,但他经历过一次煎熬的等待,他没有把握项明章能和父亲一样幸运脱险。

耐心即将耗尽,他又去了一趟绫心阁,这次谢掌柜同意了他的计划。

沈若臻立即买了去香港的机票。

天气热了,沈公馆的菜单上添了一碗冰镇西米露,姚管家给沈若臻那一碗多加了荔枝,趁凉端上楼,见套房客厅摊着一只皮箱。

沈若臻在卧室换衣服,听见动静出来,说:“姚管家,帮我收拾行李,两身衣裳就够了,多装些美金。”

姚管家问:“少爷,你要出门办事?几号走?”

沈若臻回答:“明天走,下礼拜就不用备我的饭了。”

“去一礼拜?”姚管家无微不至,“去哪里,潮气重不重,冷还是热?”

沈若臻没回答,他系好颈边的盘扣,拂了拂袖子:“不用担心。我出去一趟,西米露回来再喝。”

姚管家赶忙道:“我叫司机备车子。”

沈若臻摆摆手,换上一双纯白的网球布鞋,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

码头上,一艘宁绍轮即将起航,乘客蜂拥在甲板上挥手作别。

沈若臻下车穿过人群,明天启程去香港,他来等最后一次。

对着无垠海面,他想,银行事务安排好了,与谢掌柜商定了计划,晚上再告诉家里,就说是寻常的外出公干。

他又想,找到项明章和专家,一并回来,倘若找不到,获悉极坏的情况……

那笔五千二百万的存款将无人处置,在绫心阁装裱的《笼鹰词》将无人去取,项樾商贸有限公司将换人做主。

《公明报》要重新寻找资助,大概没人会和他争了。

沈若臻围绕项明章琢磨了一圈,他没戴怀表,不清楚时间,望海观天,轻薄的眼皮发了紧。

正午水兵交班,两个时辰后会有一艘香港来的客轮抵达。

西装拘束,沈若臻穿了一件宽松的中式长衫,料子柔软凉爽,缓解了他久立的僵硬。

人渐渐多了,汇聚成群,大搜查过去半个多月,沈若臻不知道那个阿婆有没有等到她的外孙。

巨轮从远方浮现,靠得越来越近,码头上隐隐骚动,沈若臻个子高,幸而视野中保得住一丝清明。

轮船终于靠岸,甲板上乌泱泱的,开闸霎那,船上的人涌下来,船下的人朝前冲,所有人疲惫又高亢,竟是千人一态。

沈若臻睁大了眼睛,四处睃巡,翻来覆去筛过一张张面孔。

男女老少,人稠人又疏,究竟不见项明章。

沈若臻心凉了半截,身旁一对相聚的眷侣紧紧拥抱,他非礼勿视地背过身,又惊觉这样的场面令他嫉妒。

太阳欲西斜,周遭的人一点点散尽。

该回家了,沈若臻抓着长衫一角轻抛,他回转过身,又望了一眼轮船,希望明天能顺利出发。

这时,空荡的闸口中,一人拖着脚步迟迟走下。

沈若臻看清楚,愣住不动。

船舱闷热,项明章的外套脱了,搭在小臂上盖着左手,衬衫皱巴巴的,他的下巴冒了胡茬,嘴唇干涩,在途中喝光了一瓶白兰地。

项明章不觉得醉,看见沈若臻的一瞬却只剩恍惚。

他挪动步子,右手按住盖在左手上的外套,等走近了,他才发现沈若臻穿的是长衫,白色的,海风吹起衣摆露出一截淡青绸裤,清清白白干净得不像话。

杨柳太柔,松柏过坚,项明章此刻想不出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