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知归冷不丁拨开一支迎面袭来的大戟,那锋尖依然堪堪擦过脸皮,他怒哼一声,这似乎是奉军新造的武器,换作从前那个长度,这种笨重的戟根本不可能伤到他或者他麾下的骑兵!
眼角又扫见数个白甲骑兵倒下马了,项知归咬着牙,趁势往那个敌人胸膛上一剑刺入、退出,鲜血如注。这一式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胳膊因用力过度而酸胀万分。
杀了一层,又是一层,奉军战圈在不停收缩,密扎扎黑压压,攒动的一堆,把山头上他们的营地和人马都困在垓心。
项知归望着这层层叠叠的敌军,一时微微胆寒。
眼见四遭里无路可退,则鸣双手攥紧铁矛,转而直视项知归:“将军,下官护送你杀出去!”
项知归平稳着呼吸,一掌拍打在则鸣的肩甲上,严厉说道:“瞎说什么,要一起杀出去!”随即权衡一下,目测西南方向的阵线防卫最薄弱,果断要在此处撕开一条口子,便往左右大喊一声,“大魏儿郎尽随我来!”
有将军带头,三千骑兵信心倍增,紧跟其后,无不奋力向前突阵。
奈何敌军的围势实在太厚了。
大家左冲右突,始终无法脱身,渐渐如同落进黑色的漩涡,失去自主的能力。
战无不克的骑兵又如何?此刻都被密密匝匝的人隔绝开来,凭其行动而忽东忽西,彼此难通难救。
战场上一时黑白浑淆,敌我不分,看那项家甲色,反倒要渐渐消疏了。
情急之下,一抹雪白颜色异常耀眼地出现!
项知归凭着自己武艺超群,座下的皎雪骢神骏出众,终于在那片虫豸般拥挤滚动的黑甲敌围中杀开一条血路。
他自行埋头厮杀,根本无暇后顾,好不容易夺路而出,环视左右时,发现仅剩则鸣一人追随,其余部属依旧失散在敌阵的黑流之中,动弹不得,遑论撤退。
则鸣气喘吁吁,创痕累累,全程怀揣着“保护将军”的念头,最后却是沾了将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光芒,从而追随他一道逃出生天。
他循着将军回首,惊觉一众同僚中惟独自己幸免于难,再看将军神情不甘,目眦欲裂,连忙张臂挡在跟前,企图加以阻拦:“十万兵卒里面,只得一个将军。将军宜自保全,以图将来!”
项知归眼睁睁看着自己部属被重兵围困,遏不住火气,一剑划下去,向则鸣喝道:“与我闪开!”
则鸣苦谏无法,只好跟他掉转了马头,猛然又抢身过来,一把扑倒了项知归!
项知归被他一扑,整个人滚鞍下马,摔倒在沙地里,白袍被一道道尖石棱撕得稀烂。他的瞳孔蓦然扩张鲜血溅泼在自己脸上,是不输于百姓送粮时心中的滚烫。
则鸣匍匐在他的怀中,背上插着一截长长的木柄。
项知归不胜骇恻,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扶起则鸣的双肩,一支不知谁人投掷而来的大戟,贯穿了则鸣的身躯!
他从不曾见过这么狰狞惨烈的伤口。
“将军……将军……”则鸣还睁着他湿漉漉的一对大眼睛,丝毫没有因将军对他发火而憎恨,“自从将军……给我阿母延医请药……那日起……我的性命……就是将军的性命……我的躯体……就是将军的躯体……”
他每说一个字便呕出大滩鲜血。
“则鸣!则鸣!则鸣!别说了别说了!”项知归手忙脚乱给则鸣擦拭着满脖子的鲜血,“我带你回去,我的金疮药足够把你埋起来!别说了,我们回去,回去就给你上药!”
项知归费力地扳动那支大戟,戟锋透出则鸣的身躯,朝下深深扎进土地,他稍稍一动,则鸣全身都被鲜血浸透了。
则鸣的眼睛渐渐阖上了。
项知归微张着口,嘴舌都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