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赆要好好长大啊。”
冯赆略一凝滞,停下摆棋的动作,苦恼地托住了腮:“大哥二哥想着上朝,三哥却想着下野,我究竟应该听谁的?”
三个兄长欲语还休。
冯赆走到黄金台边,双臂在前面一撑,整个人很轻巧地攀了上去,坐稳以后,他嘴边绽出一抹狡黠明亮的笑容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十三岁娃娃说出的话:
“我啊,谁也不听!入世为人臣者卑,出世为隐逸者微,皆非我所愿。我若长大,必定要跟现在一样,轰轰烈烈,如火如荼的,做那万人之上。”
三个兄长不由惊心沉默。
冯赆从小到大都以离经叛道闯祸作孽著称,三人体恤他年幼,万事遵从于他,更成全了他无法无天的性情,今时今日,居然吐出这么一番堪称悖逆的大话来。
枚琛反应最快,轻轻扬一下眉毛:“如果在阿赆长大以前,大魏已经有了一个功高望重的首领,阿赆该如何是好呢?”
小娃娃眼神睥睨:“那便打一战吧,就跟当年我和哥哥们一样,谁赢了听谁的。”
归石嗤嗤作笑:“你说战便战吗?你不肯服人,焉知他人又岂肯服你?你手里没人,拿什么打战?”
“阿赆。”
枚琛和归石同时侧身,向后看去,睢竹的神情从未如此严肃,他第一次用惕厉的语调反对四弟,“战争与辩论不同,战争是国家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可轻易戏言之?”
冯赆盯住了睢竹的脸。
慢慢,慢慢地,他的眼神亮了起来,变得凶狠,甚至隐隐透着兴奋,就像是埋伏在树丛中捕猎的小动物,一瞬间张开了全身的刺。
冯赆小小年纪傲横逼人,书院里的师兄们斥责他幼稚狂妄,他也对那些仅在庸辈中称才而远不及自己的师兄们嗤之以鼻。
在三人未进书院之前,对于他这种眼神,书院里的师兄们最为司空见惯。每当冯赆准备碾压众人的时候,他眼神里就会出现这一抹凶光,那是他即将开战的预兆。
冯赆异常迷恋这种孤军作战的感觉,愈是被反驳,愈是被群起攻之,他便愈加兴奋激昂。为了他那不容有任何侵犯的自尊,他可以竖起全身的刺来,扎得对手皮破肉烂,鲜血淋漓。
本来冯赆与三人结拜以后,脾气渐渐平和了许多,在游刃有余地保持第一名的情况下,虽仍爱跟大家互相嘲讽,却极少流露这势在必得的毒辣一面。
可是这一刻,冯赆眼神亮得可怕,黑鸦鸦的瞳仁里,久违地出现了那种无穷无尽的恶意。
他几乎是挑衅地微笑了:“敢言敢当的人多了去了,大哥。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被一刀贯穿心脏,睢竹一张脸瞬间惨白。
其实对于冯赆,他一贯是极迁就极宠溺的。
某一次师尊授课,解释“明德惟馨”,拿他们四个来打趣:“睢竹怀恻隐;归石秉羞恶;枚琛守恭敬;冯赆明是非。”冯赆听得嗤嗤作笑,待大家课后一齐回到竹林,他便出口嘲讽道:“悲天悯人有大哥,愤世嫉邪数二哥,礼法僵尸乃三哥,是非分明唯我。”
冯赆还是一个小孩子,有时候又显得那样深沉,有时候又那样刻薄得过分,凡事触着他的逆鳞,一概要来反讽一番。他年少才高,自然有许多骄纵的地方,本身的口孽,倒更像上天为神童镶上的一道必不可少的金边了。
那次嘲讽过后,除了二哥往冯赆肩上轻轻一揍,三人均不曾记挂在心上。不用说出来,睢竹也知道,他们三人都一样包容冯赆,非但不觉得他不驯,心中还有一种本能的怜爱,毫不讲理地把他视为天下间最好的孩子。
可是这一刻开始,睢竹隐隐激起了寒战。
冯赆不善处世,又锋芒毕露,行事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