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冯赆见识他这一手绝活以后,默了一默,嫌弃说道:“楷书从小写到大,我早就写腻烦了,我要写行书,你教我行书的写法。”
又补充一句,“要行草,不要行楷。”
五体皆通最精楷书的归石深深呼吸,一巴掌拍在案面的纸上:“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写吧,祖宗!”
冯赆着迷于此道,日写继夜写,偏偏不肯规规矩矩写到纸上,而是热衷于在北院四壁、学子衣帛、甚至是师尊茶器上留下大作。归石惟恐他到外面乱写又惹是非,于是匀出闲工夫,拿了许多空白直幅一律高高悬吊竹上,同时唆使四弟,有本事往高处写去,少嚯嚯别人。
在竹林南边,竹子长得高,节子也长,又翠又密,真是所谓修竹。冯赆皱着眉说上不去,归石就很嚣张、很用心地把四弟架到肩上,靠近那些修竹,令四弟得以遗下天真烂然的笔墨。
那些字幅逐渐成了书院一景,大哥和三哥时常去看视,拈着字幅来查察是否有了长进,再温和地勉励些“再接再厉”的话头。
无奈作为他的习字先生,归石始终不予肯定。
他的评价是:“给元宝爪子沾点墨,元宝的横撇竖捺都写得比你好。”
元宝是山下一家酒店养的一条黑鼻子白狗。
冯赆实在被他的奚落和挖苦弄得恼火了:“元宝写得比我好,你敢叫它上山来参加师尊的考试么?!”
他在字幅上画了个大大的墨叉,从归石脖子上爬下来,“我不想学你写正楷而已,我要是写正楷,风头必然盖过你!”
冯赆赌气地在案上铺开一张上等宣纸,聚其精,凝其神,全力模仿了一行归石的字“萤烛希日月之光”。
午后课余,冯赆将这一张“萤烛希日月之光”跟另一张归石写的“铅刀有干将之志”都一齐交给了师尊,眼睛眨得亮晶晶,却道:“二哥有幅字要请师尊考评一番!”
归石抱臂站立一旁,猜到他的用意,不说话,只是冷笑。
冯赆自以为练书够长久够娴熟了,并且他模仿一向很有天分,这样一幅上下句对接,笔迹毫无二致的字纸,师尊未必瞧得出来,只要师尊夸一句好,二哥便无法摆出那副妄自尊大的架势了!他再权威能权威得过师尊么?
不料师尊瞟了眼第一张,都不动手翻翻第二张,即时大惊失色起来:“这是子修的字?子修怎么会大退步?子修,你遭到什么丧失斗志的事情了么?”
归石哈一声笑了。
冯赆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回竹林的路上,冯赆边走边盯着那两张宣纸,忍耐着怒气翻腾的小模样。
归石跟上去,叼了根草,横着眉毛道:“说你你又不听,非要自取其辱。你练书时间短,空有字形,没有精气神意,怎么有胆量舞到师尊面前去的?”
害得他被师尊留下来做了半天心灵辅导。
冯赆的脸皮薄,恼怒时透着一层红晕,闻言,险些把牙齿挫得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