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琛一意静修,寡言少语,曾有一位朝山的姑娘看中了他,拎着裙裾追不上,眼看他将要走入西院之门,一时情急,拿一颗樱桃砸了过去。由于第一个敢这样做的女孩收获显著,得他颦蹙回眸一瞥,其后引来无数人趋之若鹜,一旦枚琛走出西院,水果、钗环、绣囊便轮番来袭……倒不全是姑娘们丢的,归石和冯赆也曾混在人群中丢过。枚琛从此习惯带伞上课,面对一切朝自己劈头盖脸扔过来的玩意儿,撑开一把伞作遮挡,一声不响,飘然远去。
至于冯赆,依然是一张秀整的孩子的脸,争高争强自私自利,什么东西都要紧紧攥在掌心。他头悬梁锥刺股,终于夺回书院第一的位置,一张嘴进化得愈发恶毒,慕名围观的姐姐们无视他龇起的尖牙,抚着他的脑袋长长叹息,只把他当不懂事的弟弟对待。
四人中,睢大与枚三惯常清静,归二与冯四狼狈为奸。
睢竹与枚琛在闲暇时都是对弈,黑子一百八十一,白子一百八十,纵横十九道,为他俩排遣了无数寂寞,自是按下不表。
归石和冯赆自创的那个谈兵论战聚沙破竹的游戏,兵计万数,兵无常势,在他们看来,是比小小棋子更广博、更瑰丽的游戏,足以挑拨到争强斗胜的他们最末梢的神经。
归石原本是正兵派,被冯赆坑的次数太多,不得不愤愤转为了正奇并用,因复盘战局,要查阅兵书,还从冯赆书房里捡走了冯赆比较少看的《司马穰苴书》和《孙子兵法》,而冯赆主读《太公六韬》和《黄石公三略》,两人各不相谋,经常言语未落便大打出手。
有一次,归石提出邀堂堂而击正正的说法:“孙子有言: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我觉得不然。彼虽堂堂,我亦正正,两相抵消,岂不妙哉?我一生所冀,便是与堂正之军对立相敌,狠狠摧毁他们自以为是的野心。”
公羊师尊性喜谈古,平时引经据典,学子们跟着拿腔做势,时不时掉掉书袋,就会像归石这样随口说出不文不白的话来。
他这席话的意思是:孙子不让打军容整齐、军威壮大的军队。我觉得不应该这样。他强,难道我不强?他越强,我越想打,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冯赆一言以蔽之:“二哥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归石微微冷笑,双手往胸前交叉着一抱,口气一转,又道:“堂堂正正,还意味着光明正大。我觉得然也。堂堂正正之师,吊民伐罪之旅,不该掺入阴谋诡计,应如朝阳照临,将一切魑魅魍魉都化成灰烬。”
‘魑魅魍魉’四个字把冯赆刺激到了:“我使诈是为了在劣势中做好万全准备!你个二杆子懂什么!”
归石满脸庄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道:“你这么不自信吗?你确定你会输吗?你若是树立正当的旗纛,还怕军民百姓不肯真心归附吗?”
冯赆一愣,被他说动了,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半晌,他艰难道:“好吧,这次我不会藏奸取巧了。”
冯赆一口气将所有兵数都投进沙场里,谁知牌声劈啪中,归石不觉噗嗤一下。
冯赆暗道不好,心中警铃大作,果真瞧见归石提起一支埋伏的骑军,十分轻描淡写地,将他冯字众兵屠杀了个干干净净。
冯赆面色突变,战战兢兢指住归石:“你!”
归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赆羞恼交加,忍不住一拳豁过去,被归石轻车熟路地反擒,伴随着一声嘲笑:“只许你骗我,不许我骗你?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冯赆的脸因气愤而涨得通红:“君子一旦摘下面具,发现竟是个奸猾之徒,乘人不备,比小人更加可憎可恶!”
归石瞧见冯赆通红的脸颊,手指禁不住掐了掐他的抓鬏儿,心情好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