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远云却到底还是没挨住,周后,悄无声息地在病床上绝了呼吸。

他的遗愿很简单,叫爹娘和容凌就当是忘了有过自己这个儿子和哥哥,日后好好过。

至于遗孀钟书意,已是嫁过次人,恐怕再嫁未必会尽人意,便求爹娘看在他的面子上,将她收作义女。

这个秋,他终究是没能走过去。

容宅里头,已是瑟然好个冬。

葡萄藤上的叶子全都掉了,爬山虎也变成片灰,北平下了入冬以来的第场雪,白茫茫片好干净。

唯比这雪还刺眼的,是在猎猎冬风中满天飞舞的纸钱。

它们飞啊,飞啊,却终究飞不出这深深的宅院。

挂在廊下的红灯笼,本是个月前成亲时刚挂上,现在却不得不取下来,由盏盏白得像是死人脸的灯笼替上。

容凌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容远云的棺椁前,周围是不绝于耳的啜泣声。

她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天色已经暗下来,仍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几天过去,灵堂里的人由少变多,又由多变少,前来悼念的客人也不是没劝过,容凌却如同听不见般,呆呆守在灵前。

连几日,她不吃不喝,整个人活脱脱瘦得没有半点精神气。

往日容凌眼里会有的光,也消失不见了。

耳边所有的声音,眼前的景象,在她耳中眼中,皆化作虚无。

她眼前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现,会儿是夏日里容远云牵着她到荷池边摘下花骨朵,会儿是他在间老屋子里,替她糊被树枝扎破的纸风筝。

小姑娘拿到风筝,原本还糊满眼泪鼻涕的脸,顿时化作破涕为笑。

这时,容远云掏出手帕,替她擦干净脸:“我们阿凌这般爱哭鼻子,不知日后哪家的少爷受得了?”

小小的容凌不以为意:“有哥哥在,谁家的少爷我都不要。”

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眶里流淌出来,在容凌尖细的下巴处相凝,泪珠里倒映出个人影。

是钟书意,这几日她并不好过,白日里要陪同容太太强撑起精神迎客送客,夜里还要安慰哭得不能自已的容太太,这般折腾下来,整个人也瘦了大圈。

容凌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直到面前伸出只芊芊素手,掌心放着方手帕。

泪水蓄在眸中,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双眸子在灯火下亮光晶莹。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凌明知故问。

钟书意却不明就里,牵起容凌的手,将手帕放到她的手中。

钟书意满眼澄澈,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自己的眼睛,左右移动几次后,再将手指向容凌。

我,照顾,你。

我会照顾你。

容凌此时此刻只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学这手语,钟书意说的话,她宁愿自己半句都看不懂。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自己先救下来的人就是兄长,少了那十多分钟的呛水,容远云兴许就不会……

思及至此,直隐忍着的那些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容凌将手从钟书意手上抽回来,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来句话:“谁要你照顾你,要是没有你……”

要是没有她,她本就不会和简伯均见面,更不会到公园里去。

要是没有她,哥哥本可以逃过这次无妄之灾,好端端地在自己跟前。

要是没有她,切都不会发生。

恨意化作滔天怒火,容凌猛地挺直腰板,拉开与钟书意的距离,她递给她的那方手帕,也被容凌狠狠扔到地上。

钟书意眸光暗下来,她唇瓣动了动,重新将那方手帕拾起来。

从始至终,她脸上的神色犹如方古井,难以看出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