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人从不在天神面前打诳语。

阿矢勒既然已经如此表态,孟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玄稷被那几个侍卫抬到了旁边的帐子里。

良久,孟琬收回目光,对着阿矢勒牵了牵嘴角,“我们走吧。”

北燕可汗已在穹庐大帐中等待阿矢勒多时?了。

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走进帐内,不由?得心头?一紧,疾步上前将他搂到怀中。阿矢勒刹那间潸然泪下,抱着北燕可汗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路,他们经历过数不尽的艰辛和?危险。但孟琬从没有见阿矢勒哭过,他自?始至终都?已经沉着脸,像个满怀心事的小大人。只有那次说起行香子时?,顺便提到他的兄长穆利可汗,才?克制不住多说了几句。那时?他眼睛亮晶晶,看起来和?穆利可汗感情甚笃。

也是在这个时?候,孟琬才?意?识到,阿矢勒看着十分?有主意?,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

无端的,一件与此没什么关联的旧事倏然撞进了她的脑海。

前世李皇后不在的时?候,谢玄稷也是哭得这般伤心吗?

孟琬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她扯断思绪,直直盯着抱在一起的祖孙二人。可这相?拥而泣的两个人也只顾着同?对方说话,全?然视她为?无物。

北燕可汗看起来的确十分?疼惜这个外孙,一直抚摸着他的后脑安慰他。

等到阿矢勒哭声止住,他才?一边温柔地替他擦着眼泪,一边低声询问阿矢勒一些?问题。阿矢勒虽抽噎不止,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但还是将可汗的问题一一答过。

孟琬站在帐门口,走也不是,留在里头?也不是。左右也没有侍卫赶人,她也就站在旁边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北燕老可汗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们的语速太?快,孟琬的苍族话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懂了一个“乌热”,一个“追杀”,听起来是在说他出逃的前因后果,之后又?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中原人”、“书信”、“勾结”什么的。

如果她猜得不错,应当是阿矢勒手中握有乌热和?中原人勾结在一起陷害乌热的书信,乌热这才?命令他的手下必须留下活口。

那么那天追杀阿矢勒的黑衣人应当是留有几分?余地的。

她正想到此处,下一刻,一个提着箱子的北壬人就同?她并排站到了门口。箱子里飘来一股清苦的草药味,此人应当是一个大夫。

见孟琬用余光打量着自?己,那人十分?友好地冲着她点点头?,笑?着同?她搭话。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可孟琬一句话也没有回复。他自?觉没趣,将头?转了回去,垂手站着等里头?的通传。

也是直到那北燕大夫在帐门口高喊了一句“可汗”,北燕可汗循声转过头?去,这才?留意?到孟琬的存在,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阿矢勒冲北燕可汗摇了摇头?,终于说了一句孟琬能够听懂的话:“她是中原人,听不懂苍族话。”

可汗不置一言,只让身边的侍卫叫孟琬和?大夫进到帐内。

北燕可汗脸色“唰”地黑了下去,用一种不甚客气的语气诘问孟琬:“你是什么人?接近阿矢勒有何目的?”

未等孟琬回答,阿矢勒便耷拉下了脑袋,向她解释道:“阿姐,我先前同?你撒了谎。我并不叫阿幺,我的真名叫做阿矢勒。是北壬先可汗的十五子,穆利可汗是我的兄长。”

他又?抬头?望了一眼北燕可汗,又?道:“还有,北燕可汗是我的外翁。”

孟琬此时?也没有心思强装出极其诧异的模样,只是面无表情地对阿矢勒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