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被逼着吃下了自己的器官组织。他痛苦的回忆就在扭曲中逐渐转化为一种喂食癖。

但幸而,他拥有绝对的理智。克制使得他把喂食行为向外转化――给民众喂土豆,给孩子喂牛奶,给自己喂肉泥。

每一次,每一次他将属于自己的食物喂出去,他那种被迫自戕的罪恶感,就会减轻一分。

他就是这么扭曲活下来的。

白翎后知后觉,也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世界对郁沉由来而深的恐惧到底出自于何处。

是那种断裂感。

他好的地方太好,坏的方面也太坏,极端得像是一个磁极的两头,没有中间过度地带。你可以说他天生是个坏胚,通过自我训诫,把自己扭转好了;也能说他是条好鱼,是世道邪恶,把他变成了残暴的恶魔。

七美德,生于七宗罪。

白翎想冷笑一番,可嘴角在痉挛中逐渐耷拉下来。他阖了阖眼,疲倦问:

“你和别人说过这些吗?”

“从未。”郁沉说。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郁沉扶他起来,语调仍是彬彬有礼的:

“明早你要去呈交申请书。到时候,必定会有无数人向你控诉我的可怕。与其让他们摧毁你的认知,不如我亲自来。我更诚实,角度也更全面,而且对你知无不言。”

白翎后脊梁冰凉一片。

这个人控制欲之可怕,竟然到了连揭穿自己的机会也要握在手中的程度。

郁沉见他抗拒,想去抚摸他的脸,白翎却扭头躲开了。

不仅躲,还往后迅速退了两步。白翎站在卫生间门口,抬起混乱的灰眸:

“给我时间想想。”

郁沉垂眸,声音平静:“你要走吗?”

餐厅里,AI悄悄在椅子下穿行。它抬起镜头,发现机械小鸟的情绪极其不稳定。

对方快步走过来,几乎是在逃,磨损严重的靴子底在眼前一掠而过。但这道步迹很快被追上,一个cpu频率刷新间,主人已经将他堵在了落地窗前。

瓮中之鸟。

破破烂烂的人鱼,将缝缝补补又长出的手指,戳向鸟的额头。

情形恐怖,鸟儿冷酷地盯着他。

然后,掏出口袋里剩的创可贴,给他曾经的断指黏了一圈。

人鱼骤然沉默。

在无形中,似乎有一道阴暗腐蚀的防线,被击穿。

郁沉缓缓举起尾指,迷惑望着创可贴。

趁此机会,白翎直接走开,推开落地窗门,荧亮的月光撒了他一身。外面风很大,他低头拢着手点烟,火光嚓得点亮,仿佛一瞬间在他唇上开了一朵灼烈的花。

烟深深过肺,指间夹着烟走向栏杆。靠在露台边,他望了望里面伫立的人鱼,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最擅长自我安慰,所以你这点旧事,真的吓不到我。”

“我不是法官,无法从法理上判断对错。我也不会说些漂亮话来安慰你,说什么,‘喔,如果我当年在场就好了,一定会帮你揍回去’。我只说些现实的――”

隼鸟冷冷勾起唇:“你尽可放心,我不会背叛你。”

郁沉倏然望去,他站在露台边缘,血色淡薄的长相,仿佛无机质的机械。他转向外面,眼底映着往来繁荣的星际。楼下是入席吃饭的喧闹声,腐烂奢靡;再下面则是大工业时期留下的工厂,钢铁怪物一般的管道像迷宫般纵横交错,尽是腐朽。

一阵风恰吹过来,风撩起白翎的衬衣,轻翻着飘起,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郁沉见过他发号施令,也见过他被体温熏蒸的样子,现在这种冷静的感觉,好迷人……细细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