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轻巧地说:“那我只好认为,你是自愿留下的。”

白翎见他要坐过来,连忙坐起来,攥着毯子往窗户边上缩,警惕地望着他:“别挨我。”

郁沉微扬起眉毛,露出一抹兴味:“这是我的座位,你屁股下坐的是我的大衣。”

“……”白翎绷着一张脸,朝沙发中间指了指,强行划分楚河汉界:“这边是我的,那边是你的。”

“互不侵犯,各自安好!”

话说到这份上,对方应该暂时没招了吧。

人鱼在原地思忖了会,忽然专门绕了个圈,来到白翎所在位置的正对面。他一只手松松塞在裤子口袋,一只手抬起,脸上带着慵淡,做了个绅士敲门的动作:

“knock, knock(敲门声)”。

还自己配了音。

“我可以进去吗?”人鱼站在白翎面前,轻微勾起笑,仿佛那里真的有一道看不见的魔法门,阻挡了他的脚步。

白翎感觉心脏在胸膛里噗通,噗通。

特么的……!真会玩。

此时无门胜有门,白翎怏怏地回答:“……进来。”

郁沉目光含笑,坐到鸟儿的身边,手指穿进他的白发里,慢慢梳理起发根。那只鸟睁开灰眼睛,倒着瞥了一下,又表情淡漠地闭上了,似乎表达着一种默许。

郁沉实在喜爱他这脾气。

鸟的心性足够坚韧,韧到让郁沉这种做惯君主的人都会意外。郁沉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欺凌他,放在别的omega身上不是濒临崩溃,就是任人采撷。

但他仿佛是只打不倒的小鸟,永远带着十足的骨气,不卑不亢地拿出姿态对抗郁沉,一点也没想着逃避。

通通透透,野生流浪动物般的恐怖适应能力,着实让人……

无比着迷。

但这也意味着,在小鸟的人生里见过比他还可怕得多的东西。

郁沉一时间陷入极端矛盾的心理,他既爱对方的满身风霜,又希望对方昨日安稳。而他如今能做的,只有给白翎――

一世坦途。

?

回到寝宫,白翎坠着沉重的步子去洗澡。

他找小机器人要来一根郁沉从前用的手杖,当做临时支撑点,拄着它一跳一跃,快速往浴室走。

关上门,迅速反锁。

白翎缓缓吁着气,没被那条人鱼发现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冷气的缘故,刚从水道上来那会,他的右腿又渗起阴湛湛的疼。他坐在浴缸旁,忍不住摸了摸裤管,先是捏到义肢链接处的钢管,再往上便是残缺的大腿。

蓦地,他不小心摸到了自己的骨头,脊背窜起一阵凉,被一种怪异的残次感攫住了。

好怪。

白翎触电似的缩回手,低垂着眼睑,略微慌乱地翻出螺丝刀,继续拆着那截烂义肢。

遭到强力辗轧后,部分零件发生了严重变形,这就造成了问题――有些螺丝卡在里面,需要使劲撬动才能完全拆开。

十分钟后,白翎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最后一块钢片“哐当”扔到脚下。

他瞥了一眼,那处大腿断面坑坑洼洼长着不平的肉,上面布满螺丝刀的划痕,中央支棱着一小截白骨,突兀得仿佛平原上冒出的坟冢。

就是这玩意在疼。

白翎心里骂着它,“烂骨头”。前世这根骨头可没少折磨他,三天两头就诡怪地痛,疼得最厉害的时候能让他满地打滚,阴雨天里动一动都好像踩在针垫上。

不过这辈子情况要好得多。

或许是郁沉宫里的暖气一直开得足,即使今冬连番冷雨暴雪,他穿着短裤在屋里走也不觉得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