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又托人到宫中递送消息,期盼着能在死前得皇帝亲临探视这并非为了荣耀,而是出于更深沉的忧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者皇帝能看在病榻遗言的情面上,稍稍改正一二呢?
正月二十日,皇帝果然驾临视疾了。张太岳事先已经服过了人参,但精神仍旧萎靡,一边要在病榻上谢恩陈情,一边又要千方百计的思虑措辞,因此语气难免低微暗沉。皇帝听他有气无力的絮叨什么“仁以爱人”、“上下一体”,自然也觉烦躁;好不容易等到张太岳喘气歇息,赶紧回头招呼张家的长子张茂修:
“相公病情如何?”
张茂修叩首回奏,泣不成声,皇帝想了一想,循旧例开口:
“相公公忠体国,有大功在社稷,还是要好好保养。有什么要用的药材,到太医院取就是了。”
眼见亲爹衰弱之至,暂时闭目养神,张茂修唯有哭泣着代奏:
“公忠体国,臣父何敢承当!只是臣父时时教导臣等,要克己奉公,力行不辍而已。”
“原该如此,原该如此!”皇帝连声道:“相公还是要好好保养,不要操心国事才是。”
他一面说着,一面脚步已经移动,趁着里面的病人还没说出更多更乏味的谏言,皇帝掉身而去,前呼后拥的走了。
张家人跪送圣驾,而后赶紧抢到病床之前,却见张太岳瞑目如死,只是眼角隐有泪痕。
“气数尽了!”他声音低微,只有最亲近的几人才能分辨清楚。
不错,“气数尽了”!直到此时此刻,张相公才终于恍然大悟,不能不摒弃一切虚妄幻想,而将皇帝视为不折不扣的亡国之君张太岳是十年的翰林,二十余年的枢要,定策决疑的三朝老臣,而今奄奄一息,岂无一言可以献替?现在皇帝匆忙而去,居然无一言问及国事,足见其意气用事,心中根本没有国家两个字。有君如此,不亡何待?
这一刻的痛苦煎熬,大概没有言辞可以形容。但事到临头,却再没有感伤的时间了。张太岳喘息片刻,能清楚感受到药物托起的那点元气在逐渐消逝,于是他睁开眼睛,竭力做最后的嘱托。
“皇帝这样的行迹,后事已经可以预计了。”他低低道:“虽然如此,我不能不再尽一份力……你把床下的盒子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