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 思善公主就有极深的体会。大概是觉得区区帝女孤苦伶丁绝无?威胁,皇帝根本懒得在亲生女儿面前伪装情?绪, 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他刻薄寡恩阴损恶毒的天性两年前邵家在广东吃了西班牙人的大亏,皇帝收到奏折后立刻暴怒,当场将桌椅全部?掀翻, 一碗热腾腾的补药迎面掼来,差点将侍奉在侧的公主砸得头破血流,严重烫伤;而愤恨失态中怒骂内阁怒骂六部?怒骂外?事处各位堂官的言辞, 才真是尖酸刻薄, 匪夷所思,吓得公主掩耳不?迭,真欲就地昏厥。

从这个火气的质量来看, 可能皇帝还真的亏了很多呢。

不?过还好, 这样的暴怒没有持续太久。在内阁拟定了对西班牙宣战的章程之后,真君的火气又暂时平息了下来。虽然?时常还是要半阴不?阳的讥讽, 但总算没有当日近乎癫狂的失态。要不?是手上的烫伤依然?微有印记,单看圣上出场时衣袂飘飘的仙风道骨, 谁能料想?到昔日的恐怖?

等到战事稳步推进,南洋的金市场随之涨落,独居西苑的真君又多了别的兴趣。当时宫中与广东建设有秘密的渠道,每隔十日都有快马送来一本账簿。这本账簿直入御前,绝无?延搁,更不?许内外?一切太监宫人擅自翻动。而收到账簿的当日,向?来优游自在的真君必定会腾出大半个时辰,屏退众人紧闭门窗,只?留思善公主随行磨墨掌灯,自己则摸出一把算盘,一列一列的仔细核对数据。偌大殿阁中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真君费心费力逐个查点,居然?是乐此不?疲,毫无?厌倦,只?能说天生财务圣体,做皇帝真是屈才。

显然?,这就是圣上最幽深隐秘的隐私,不?可告人的底牌;这样的秘密必要永沉心底,连最贴身的太监、连必定继承皇位的储君都绝不?能与闻。要不?是思善公主发誓出家后此生已经再无?可能出宫,皇帝甚至都不?会让自己的亲女儿听到算盘珠子的响动。

钱财权位这样的东西,就是亲生骨肉、同姓血脉,也是断不?能稍有假借的!

因为这种防贼一样的戒备,公主始终不?知道账簿上的内容,但却能明显察觉到皇帝心情?的变化。邵家海船出事之后,圣上郁郁不?乐,急于?发泄,虽然?没有公开斥责中枢执政,却常常搞出一些阴损的小动作;比如写?小纸条编谜语,警告重臣“好自为之”、“细思细量”;让翰林院查阅国史,将历代内阁中辜恩溺职的罪臣编撰成册,“以供参考”;至于?如何参考,则不?得而知各种暗示,各种阴阳,极大加剧了内阁及中枢的精神内耗。

可以说,这两年多以来,内阁及外?事处基本是在两线作战,一面是在物理上与西班牙人激情?互殴,另一面则是在精神上单方面的忍受皇帝无?休止的霸凌。而这两者之间到底谁更损耗精力,其实是相当难说的。

但还好,随着账簿越来越厚,算盘珠子越来越响,圣上的怒气与郁闷也肉眼可见的消弭了。他不?再摔杯子,不?再编谜语,也不?再写?那些莫名其妙的小纸条,逐渐恢复了优雅闲淡的做派;甚至兴之所至,还会给当值的牛马赏两碗补药。

当然?,补药的药效其实相当可疑,但只?要真君不?再给牛马上强度,那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等到胜利的消息传入宫廷,这份喜悦就更加真挚了。真君不?能公然?表态,却一日间派出三个使者,数次赏赐中枢重臣,接连夸奖内阁“勇于?任事”、“精明练达”、“国之干城”;往日阴郁恐怖的压力,仿佛?.?就在顷刻间春风化雨,于?和煦暖阳中散为无?形了。

这样的喜悦甚至外?溢到了其他的公事上。在接到捷报的次日,皇帝破例起了个大早,吩咐公主将多日积压的奏折全部?取来,兴之所至,一笔抹去,基本都是宽大为怀,体贴周到,展示了皇权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