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嘴唇犹豫地看向他。这种行为在奴隶身上不多见,让时奕顿了顿脚步。

奴隶艰难咽下口水,一双灰暗却纯净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破碎的光芒,积蓄已久的泪光迟迟未能落下。

“阿迟……来生可以当人吗。”

月色正浓潮汐变换,皎洁之下,清亮的嗓音混上少有的希冀,回响在空荡的会议堂,简短地消散于夜色。声音的主人很难过,却以卑微的身份试探着,想换取一丝光亮。

时奕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酸涩,连烟草也挥之不去。郑阳死前的咒骂化作一把把刀子,无情地捅进阿迟单纯的心。他什么都不曾拥有,连同他自己,所以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来生。

阿迟满眼都是恐惧,却还是固执地望向主人,紧张地抓着衣角,想要得到答案。奴隶大多是迷信的。当人一无所有,就只能寄托于神明,而主人,就是他的神。

时奕沉默良久,看着他,话到嘴边不知如何说出口。

时间变得如此敏感。

没有得到回答。

他看到阿迟期盼的目光逐渐失去色彩,哆嗦着卸了力气,睫毛低垂,闭上嘴,乖顺地靠在怀里,将身体尽数交给主人,不再保留分毫,像鲜花被瞬间抽干了水分,漂亮却只残留着躯壳。

晚风吹进空旷的室内,带着丝丝凉意,吹起奴隶垂落在肩的丝绸袍子,露出大片不堪的青紫。

指间被两滴不起眼的水珠砸中,像砸在人心尖上,激得时奕手握紧了些。

他看了看怀里安静的金丝雀,像在犹豫什么大事,久久不能定夺。

他之于他,薄雾云烟还是救命稻草,如何定义已经没有意义。时奕只知道,自己干涸许久的心好像被浸润了,哪怕是用绝望的泪水。

“不用来世。”

“主人让你当人。今生。”

11 人都是会疼的

皎白的轮廓倒映在平静的海面,宛如濒临破碎的圆镜。紧挨着悬崖,海滩风有些凉,单薄的丝绸挡不住寒意。

阿迟又小心地攥了攥丝绸袍子,没能留下一丝折痕。

这辈子……当人吗。双眸早已失去色彩,还是没能透出希望,反倒让一声叹息悄然消散在风里。

能做一个受宠的性奴已是三生有幸,像这样被主人抱着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穴而已。

当性奴失去了唯一的价值,等待的只有一眼望尽的死亡。阿迟很清楚这点,甚至比任何人更坚信自己是个物品。

时奕静默地迈步,晚风曼妙一下下提起衣角,仿佛调侃他少见的认真与无趣。黑眸看向海面的目光深邃而悠长,似乎跨越了时间界限,将视线聚焦在一个又一个离去的灵魂。

他从没带任何人来过这片禁区,没人知道首席在禁区里做过什么,他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连古昀都没有。

倘若纸醉金迷的暮色包罗人心的腐朽,这里便是岛上最后一片净土用来存放时奕已经逝去的良知,自我祭奠。

皮靴踩在沙地上发出好听的沙沙声,不急不缓,迎合着海浪亲吻礁石,大自然的平和底噪让人心神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