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几乎暴笑出声,这个女人的泼辣一览无遗,男人狼狈地跳起,拂去头顶的酒珠,怒不可遏。田妮娇笑着,好生过意不去地道歉︰“哎呀,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要不您先回去换套衫可好?”
谁都看得出她是故意的,可是她的表情偏偏无辜得很,本来稍微识趣儿的人看到这么个台阶,即使心里忿忿,也知道借机下的,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真要有人说起来还可以推说是因为酒喝多了。哪知那男人不知道是因为脸上挂不住,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竟非要田妮给他一个答复,闹闹嚷嚷的,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爬到窗台上威胁田妮︰“你今儿个要是不同意做我的女人,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这般无赖的行为让我们大跌眼镜,也把田妮真的惹怒了,她大步走到窗前,“呼”地一声将窗户猛然拉开,对着那男人冷笑道︰“这儿这么多人都给你我做个见证,你今儿个若真是从这里跳下去,摔死了,我嫁给你的牌位,若摔不死,只摔成个瘫子跛子的,我侍侯你一辈子。我田妮说话算话,绝不食言,现在你可以跳了。”
她当时的表情,像极了战斗中的雅典娜,冷漠、高贵而傲慢。在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中,男人脸色铁青地从窗台上爬下来,重重地摔上门走了。
据说那男人第二天便给老板递交了辞职信,离开了与田妮一同共事的公司,我后来不无后怕地对她道︰“你也真敢说,万一他真的跳下去了,看你怎么办?那里可是七楼啊。”
她满不在乎地笑︰“傻瓜,你不知道他是哪种人才担心。我跟他同事已久,什么人是什么性格,还不清楚?我是料准了他不敢往下跳,才敢那样说的啊。”
她笑的时候,满眼的慧黠。
那个如女神般的田妮,那个灵慧的田妮,跟眼前这个苍老的田妮在我的眼前重叠,我的心像被刺刀狠狠地划过,痛得一阵阵抽搐。
如果田妮当年没有遭遇那场车祸,没有选择那样一条生活的路,今天的情形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呢?我不敢保证,谁也不是预言家,能对未来发生的不幸提前做出判断。
“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准新郎?”我急于想见到田妮托付终生的男子,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可以把她从那个男人身边拉开。
“你急什么?”田妮发动车子,笑着瞥我一眼,“婚礼当天不就看到了。”
“那怎么成?”我白了她一眼,“如果他不能通过质检,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嫁给一个伪劣品?”
“噗嗤!”田妮忍俊不禁,笑得差点收不住,“骆琳,你的嘴还是那么刁毒。”
我笑,不说话,望着车窗外一幢幢飞快向后倒退着的摩天大厦,深圳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城市,许多年以前,那个扎着马尾,穿着棉布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背着一个巨大的蓝色帆布包,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挤出万头攒动的车站,黑压压的人群像蝗虫一样扑天盖地,令人窒息的热浪和噪音令她想呕吐。她像一颗投入洪流中的石子,瞬间便被巨大的,不可抗争的力量吞没,于是,这个刚下汽车的女孩儿立即就明白,自己永远不会属于这个充满挤压感的城市。
“在看什么?”
我回过头,淡淡一笑,“深圳好像没变多少。”
“没变?”田妮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笑道,“那些城建部门听到你这样的话可要跳起来了?”
“我是说,它带给人的压迫感,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田妮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骆琳,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我懒洋洋地哼哼一声,表示在听。
“你跟林有联系吗?”田妮的表情不太自然。
“有必要吗?你还不知道我跟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