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还如船颠晃,就跟还在江面上一样,席泠的思绪漂浮着,迟缓得还未归乡。箫娘偎在他肩上跟着他的往外瞧,“还是从前的南京城吧?”

给她声音一惊,席泠丢下帘子,转过脸来,“从前的南京城到底什么模样我也未细看过,不大记得了。”

湘色的帘子将车厢内映得黄黄的,他的眼波是浮着金,好像从河底望水面的波光,粼粼的,又或是古老断壁上的斜阳,含着漫长静怡的时光。箫娘迷失在他眼底,骄纵地把脸凑在他眼皮底下,“那我呢?还是从前的我么?”

细细看了会,席泠笑了声,“你这模样,倒跟韶时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箫娘不高兴他此刻记挂着女儿,瘪了瘪嘴。待要丢开他的臂膀,他却倏地揿过来,把她逼在车角,“怎么,她不理我,你也要不理我了?”

箫娘背欹在两壁,中间却是空空的一个三角,是一座桥,不够脚踏实地。她暗恼他们之间有些生疏的感觉,愈发横,翻了个眼皮,“噢,方才端端正正的和我说话,这会又搂搂抱抱的。敢情是因为她不理你,才这样子亲近我来?”

席泠低了下头,再抬起来时,有些少年气的羞涩与失意,“我只不过一时不敢亲近你,自上回我归家,三年了,时间长得仿佛你已经不是我的。车里坐了这样久,手脚才逐渐回忆起来,你一直是我的。”

箫娘轻轻地噗嗤一声笑,眼圈红了,撅着嘴似哭未哭,“瞧你说这糊涂话,韶时都这样大了,我还不是你的?”话音甫落,她窜起来两手环住他的脖子,脸隐在他的肩头,沉默了。

她一定是在背后哭,席泠晓得,便圈紧了她的腰,另一只手伸出个指端沿着她荏弱的脊椎轻轻滑动,“再不走了。”

箫娘索性放了声哭,呜呜咽咽地把他环得更紧,“我想你!”

“我知道。”席泠笑着,握住她的腰将她推开些,俯下脸亲她的眼泪,点点滴滴越亲越深,沉重的呼吸是积攒了许多年的叹息,一气都叹了出来,“我知道。”

箫娘觉得他知道得一定不尽然,她日日夜夜想他的那些琐碎细节,其中最可怕的是,她随着年纪增长,险些被思念一点点溺成个张牙舞爪的怨妇。亏得还有韶时,有时候从韶时小小的与他相似的五官里,她找寻他的影子,得以安慰。

席泠却衔着她的嘴,含混而固执地说:“我都知道。”

他也是这样怀念她的,在万物里找寻她的影子。

归家席泠洗澡换了衣裳,吩咐何盏不是外人,就将饭就摆在望露的正屋里,治了六七珍馔,一壶葡萄酒。何盏执意要席泠吃酒,席泠倒不推诿,一一奉陪。

酒过三旬,席泠睑下浮了一抹淡淡红,人却不见醉。箫娘握着象牙箸欠身凑到圆案前头,歪着眼笑,“咦,你的酒量长进了嚜。”

席泠在案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广州府台李大人太会缠人,隔三岔五便要寻着我吃酒,我多少也要长进些。”

箫娘在案底下反手掐一下他的手背,咬着箸儿把脸仰在他眼皮底下,“是不是吃花酒呀?”

席泠垂下眼,因有些微醺,眼色散着绮靡之意,嗓音也似沉沉地往上浮艳,“你猜一猜。”

箫娘顷刻闹了个脸红,眼角扫见何盏在对案坐着,忙吭吭两声端正起来招呼,“何小官人吃饭呀,不要讲客气。”

彼此都闹了些不好意思,箫娘坐不住了,瞧见案上杌凳上有些困倦的韶时,忙借故与奶母抱了她出去,“她原该午睡的,今日因到码头接你,这会有些支撑不住了。你们说话,我去哄她睡觉。”

席上剩下席泠与何盏,款叙无恙后,何盏执樽来敬,“碎云,还没恭贺你,在外流放这几年,转头回来就是南直隶三品户部侍郎,犯官复起直入六部,这可是朝廷难得的事。如今你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