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起,我只说派你往乡下去丈量田地去了,谁还刨根问底地查我不成?我这里替你备匹快马,驿上再换。”
果真就叫小厮替席泠打点了些细软,备了快马,送他出城。
那时天色将落不落,起了月,无边的毛刺刺的草伸着头,朝北边张望着。席泠也顾不得落人把柄,辞过谢过,一刻也不敢耽搁,日夜兼程,直奔南京。
马蹄子不知踏碎了几轮日月,倏忽间那月就由满衰减,一个银钩子勾着一缕翳云,白得像个患了绝症的人,散着冷的光辉,死的气息,忽然给盛夏的夜添了凉意。
风也跟着凉下来,满园岑岑的寂静,二更的梆子在哪堵墙外‘哒、哒’敲着,短促悠长,思念同样的悠长无止境。箫娘将脑袋斜斜枕在窗畔,一双眼睛朝外头看,懒散的目光游移到廊头下那棵石榴花上。
这时节恰好花开正盛,树上魅丽妖异地散着暗红的光,像那年她与席泠行礼那个黄昏,廊下点的那一圈红灯笼,显得整个院子幽寂沉闷,似个囚笼。她心甘情愿地自困在这囚笼里,沉默等着,一天等过一天,她维持着平和的表面,只在夜里、心里歇斯底里地喊。
似乎哪里有一声回应,“箫娘。”
她怀疑自己有了幻听,不去理会,把胳膊搭在窗台上,脑袋歪了个舒适的位置,接着看那黯淡的石榴花影。
倏地又一声,“箫娘。”近了些。
四下里睃一眼,才看见暗影丛脞的紫竹林间似乎晃动着一抹人影。箫娘盯着那抹行踪浮荡的影,一眼不敢眨,心里不信,可耳朵里却是真真实实的听见“箫娘。”还带着急迫的气喘,好像真是从千里之外奔腾而来。
那影滑出紫竹林,却静止在空荡荡的场院里,散发着淡淡的凄寂。月光静静地照着他,把他照成一缕不真切的魂,连地上的影都淡薄得轻飘。箫娘不敢惊动他,保持着沉默的惊诧。
直到他轻轻笑了声,“是我回来了。”
“真是你啊?”
“是我。”席泠剪起条胳膊,换了那么多匹马,奔命似的奔回南京,却在这一刻,他也有些不敢靠近了。这咫尺的距离如履薄冰,生怕踏碎了它,惊醒幽梦。
箫娘歪正了脑袋,在窗内看了半晌,几经确定不是幻影,适才捉裙下榻,匆匆拉开门奔出去。走近了瞧他,穿着汗涔涔的圆领袍,辨不清颜色,人比走前坚壮了些,脸上稀稀拉拉的胡茬子,遮掩了凌厉的轮廓。
恍恍惚惚中,箫娘觉得他有些陌生,直到对上他的眼睛,还是从前熟悉的一泓潭水,将几点波光投射在岩洞石壁上,一点一点地流溢着,四散着,秘境似的深不可测。
“不敢认了?”席泠笑了笑,抬手摸了一圈下颌,“日夜赶路,没来得及剃胡子。”
箫娘陡地一头扎进他胸膛里,半晌不说话,再出声,嗓子里含着一泡泪,凄凄苦苦的,“你怎的不声不响回来了?”
席泠环着她的背,把眼紧紧闭了闭,封闭了他长达一年思与行的艰辛,只轻飘飘地笑了声,“进屋说,给我倒盅水喝,渴死了。”
箫娘忙拽着他进屋,倒了盅水给他,把一盏银釭擎到他耳畔照着。他吃过一盅不够,索性提着壶灌,仰着脖子,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咕嘟咕嘟的,淌下好些水渍,可能是汗。
他喝完,箫娘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被他陡地一把揽近,急迫地亲过来。手里的银釭也给他撞落在地,淌出一片腊油,火势蔓延了小小一片,须臾便熄灭了,满屋又是半凉的月光。
他的唇与舌被水浸凉了,呼吸却烫得烧人,一寸一寸地烧着她的脸与心。他的时间不多,恨不能一刻化作一个时辰用,忙得一面亲她,一面黏着口齿说:“我好想你。”
箫娘就阖上了眼,麻痹的心因此忽然活了。席泠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