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璔受伤更重,情况也更糟,在高烧中魇住,感觉自己像是一片糟污的河塘,雨季即将结束,水面在慢慢下降,露出泡烂、断裂的树桩。各种药物被打入血管,他醒了一次,模模糊糊看到了医生,之后又闭上眼,睡了很久。
再次醒来时,兰璔感觉好多了,似乎已经退了烧,但还是累得厉害,几乎睁不开眼。他强撑着不睡,挣扎着望着天花饭,渐渐意识到半边身体都在发麻,被挤在病床边缘,要不是有护栏,肯定就掉下去了。
什么情况。
他动了动,脸颊蹭到一片凌乱温热的头发,一低头,就发现是一个人正枕在自己幸存完好的那边肩膀上,正安静睡着。
是李盈洲。裹着绷带、贴着纱布,身上穿着柔软定制的病号服,蜷在他身边,散发着昂贵洗发水和药的苦味。
任何一个医生看到这一幕,估计都会气得脑梗发作,礼貌要求李盈洲从病人身上速速滚开。不过兰璔并不介意。他依然困倦而疲惫,太阳穴胀痛,身上一阵阵发冷,只有被李盈洲紧贴的部分是热乎的。
李盈洲脸色不错。显然得到了精心照料,已经恢复很多。
他不像平时一样张牙舞爪地躺着,几乎蜷成一团,一只手死死攥着兰璔胸口的衣服。兰璔昏睡时无力的手臂都被他抓起来搭到身上,非要搂着才行,那焦急蛮横的劲头,把一贯装模做样的风度都压过了。
黏人鬼……
兰璔立刻想笑话他,但李盈洲在睡梦中哽咽,呼吸又潮又烫,身体不安地悸动。他把脸使劲埋在兰璔颈窝里的方式,像是想一头扎进某个安全的地方,永远不出来一样。
兰璔收紧手臂,揉搓他的后背。几秒后,李盈洲的噩梦止息了,迷迷糊糊发出满足的咕哝,更用力地埋进他怀里,脸颊在他肩膀上轻轻蹭着,催促着兰璔抚摸他耳后。
兰璔咕哝:“难伺候。”轻轻用拇指揉了两下。李盈洲脸颊红了,慢慢睁开了眼。
他似乎有些睡蒙了,和兰璔倦怠的双眼对视,愣了两秒,嘴唇颤抖了一下,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兰璔,你醒了!”
李盈洲睁大眼睛,瞳孔闪闪发光,疲惫的脸上猛地露出喜悦的神情,专心致志地看着他。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在湖边醒来,慵懒又快乐。
“嗨。”兰璔低声说。
“你比我伤得重。医生说你有轻度脑震荡,可能有血块压迫脑神经……我很担心。”李盈洲说。“万一磕出问题,你就真只剩一张漂亮脸蛋了。”
“怎么,怕我被人占便宜吗。”
“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落不到别人手里。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叫医生来吗?有哪里疼吗?”
“还好。就是累。你呢。你还好吗。”
李盈洲顿了顿,表情微微僵住了,眼神重新变得黯淡,但兰璔累得几乎睁不开眼,没注意到。李盈洲勉强维持着一丝笑意,低声道:“我没事。”
兰璔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坐起身,一只手遮住了兰璔的眼睛:“接着睡吧。你需要多休息。”
黑暗像是带有重量,一下子压了下来。兰璔来不及挣扎就又睡着了。
也许是情况稳定了,他再次醒来没隔多久,下午又醒了两次,终于能自己进食,沉沉睡了一整晚,第二天也早早醒来了。奇怪的是,他没再见到李盈洲,只有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不厌其烦地给他做各种检查,确保他康复。
再次见到李盈洲,是第三天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