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她淡淡微笑着,似乎有点顽劣。她与兰璔对视,面目如出一辙。

兰璔看着那副人像,掌心满是冷汗。忽然,他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李盈洲紧紧抓着他,攥得生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能够放手。

“我说我记不太清了,是真的。我总觉得,我对我妈妈没什么感情。我那时候太小,不记得这张脸。”兰璔说。“不记得她的任何事。不记得她。仅仅是知道她的名字。但是……”

他顿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勒紧了脏器,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低声道:“但是,我偶尔会想,是不是因为失去了我,她才那么早病死的。世界上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为我流泪,挣扎着不肯死去,因为我感到痛苦。但我已经永远见不到她了。她永远失望地死去了。”

他露出厌恨的神色。第一次,李盈洲意识到那原来并不是冲着这个世界,而是冲着他自己。

兰璔喃喃:“母亲会为失去孩子伤心吗?会非常伤心吗?”

李盈洲说不出话,点了点头。兰璔冷冷道:“可我还是不记得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闭上眼睛,垂着头,摇晃了一下,吃力地喘息着,再睁开眼时流露出恍惚而茫然的神色,好像要死掉一样。眼泪再次顺着他惨白、漠然的脸颊流下来,流过他木然的眼珠,像是毫无情绪的雨水一样,李盈洲感到一阵恐怖,慌慌忙忙地用力抱住他,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在他滚烫的颈窝里,哽咽着大声道:“兰璔!”

兰璔一动不动。片刻后说:“我们回去吧。”

……

……

车上,气氛有些沉闷,兰璔靠在窗边,李盈洲看不清他的脸。车慢慢开出市区,来到海边,说是海,其实是个非常大的湖荔山虽然叫山,却没有山,只有两个湖。远处能隐隐看到空阔的湖面,松树与杉树种满缓坡,挡住了视线。

车停下了。兰璔动了一下,回过头:“这是哪儿?”

他双肩放松,早就不再流泪,但神色恹恹的。

“我家。”

“你怎么在哪儿都有家?”

“不是的。这个是我自己的。”李盈洲说。“下车吧。”

兰璔下了车。由于靠近湖面,水风轻拂,非常舒服。往下走是一片围栏,果园似的,门口有个小木屋子,但里面没人。李盈洲咦了一声,来回走了两圈,鬼鬼祟祟地小声道:“要不……咱们翻进去吧?”

违法乱纪的事兰璔很愿意干,围栏本来也不高,没什么其他的防护,两个身高腿长的青年很容易就翻过去了。里面并没有修好的路,只有一条踩出来的缓坡,两侧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浆果灌木丛。两人顺着下去,绕过一个弯,视野突然变得开阔。

荔山的湖和树林,大部分属于旅游资源,不过这里好像并没有规整过,绵延数百里都是荒僻的景象,也没有人。缓坡上,有一处半完工的度假木屋,覆盖着破烂摇摆的塑料布,两侧林木砍倒了一部分,都还没收拾,堆在一边。缓坡之下就是湖边,碎石粼粼,湿润反光。

湖岸边有一处码头,相比之下很小,上面有一座很很寒碜的小房子。

李盈洲露出微笑,抓住兰璔的手,拉他趿拉着土下坡,这一小段坡路完全没修过,两人差点摔下去。李盈洲惊魂未定地指着码头说:“那是……那是我的屋子。我自己盖的。”

兰璔有些吃惊:“自己盖的?”

“嗯。还有孟叔。”李盈洲道。“还有几个主动来帮工的工人。还有我保姆。还有我保姆的儿子。还有我爸助理的叔叔。但主要……主要是我自己盖的。我初一的时候,学校在暑假有个和建筑相关的实践活动,老师让做个模型什么的。我当时正好看了个户外建造的视频,很兴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