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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完午饭出来,已经快两点了,都有点撑,站在外面龙眼树旁晒了会儿太阳。李盈洲鬼鬼祟祟查看了下手机,忽然精神起来,有点迫不及待地拉着兰璔上了车,就往画廊去了。
画廊位于青得大院,正在进行新签的画家个展开幕式,虽然是刚签过来,但画家本人颇有名气,在前面跟人聊天合影,还请了芭蕾舞者在跳舞。李盈洲对艺术其实没什么看法,但韩冕投资过不少,负责人远远看到他,却没过来打招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人多,李盈洲没再把手放在兰璔后腰上,只跟他慢慢往前走。画家自创了一种油画手法,用尖锐的颜料体积描绘巨幅的传说主题,兰璔看着不感兴趣,实际越走越慢,最后又从另一边折回去,从头看起。
画廊非常大,两人走到最里侧,李盈洲突然拉住兰璔:“这边。”
内厅有玻璃楼梯,一路向上,应该是接待室或负责人的办公室。兰璔有点莫名其妙,就被李盈洲拉了上去,二层接待室侧面还有一扇紧闭的门。李盈洲敲了敲,一个人从里面打开门,见是他,赶紧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李盈洲有些紧张。
兰璔跟着走进去,愣住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已经被整理出来,能看出时间紧迫,但安排得很好。
素净、开阔的墙壁上,一共挂着六幅画。
“……”
“我只找到这六幅。”李盈洲低声道。“你妈妈是很好的画家。”
巨大的画幅连成了色彩流溢的长廊,每一幅都能看到《盐河之春》那哀戚、静默的影子。它们的创造者烟花一绽,只留下一个因神秘和天资被受追捧的假名,李盈洲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他瞥了兰璔,还没看清,兰璔已经向前走去,站到了那副最大的油画前。那是一副弄不清是大海还是深空的图景,俯瞰着兰璔,他的背影模糊在孤寂的风流中,像是要坠落下去一样。他看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李盈洲渐渐感到不安,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才发现他有些发抖。
他走到旁边,看向兰璔的侧脸,不由愣住了。
兰璔依然面无表情,专注地望向画作。但那双总是盘桓着暴风、尖锐又冷漠的漆黑双眼里,那昳丽苍白的脸颊上,正颤动着潮湿的反光。
……兰璔哭了。
李盈洲感觉喉咙一下子卡住了,心头狂跳。
“兰璔。”他勉强小声呼唤,声音颤抖,猝不及防。
兰璔转过头,漠然望向他。在明亮的顶光下,他潮湿的睫毛投下尖刺般的阴影,有种近乎绝望的悲哀,李盈洲心里狠狠一拧,被如此真实的剧痛击中,眼眶也一下子酸了。他想伸出手,但动弹不得。
“怎么了。”片刻后,兰璔蹙眉一笑。
他回过神,感觉脸颊上凉凉的,随手擦了擦,看着手上的水渍,不由愣了一下。他默默沉吟片刻,放下手,又把目光转回画上。
工作人员已经安静地离开,留下两个人在屋里,孤立无援,环绕在那悲悒的光色中。李盈洲想到那副《盐河之春》,那闪烁的辉光、微末的希望,鼓起勇气,握住兰璔的手。兰璔慢慢反握。两人像迷路的小孩一样牵着手,走向下一幅画。
每一幅,都带着倾圮的雾蔚,都带着流动的悲色。最后是一副静默的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