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胸臆突生大恸,无法与任何人言。

毕知梵则在廊下,临风笑道:烟烟,想当天子吗?我可辅佐你,任你驱策。

燎烟回:得巨富当有巨武,正如梵奴你曾许我的矿山,我倘若真得了,又能靠什么守得?

毕知梵灿烂地笑:靠我呀。自然,再加上个投鼠忌器的陈郎主。

燎烟冷笑,望浩瀚星空,良久才回:毕知梵,你的算盘珠子未免敲的太响亮了!

毕知梵立马低头认错:这是玩笑话!我怎么忍心教烟烟套上傀儡的龙袍,当整片疆野最尊贵的囚徒呢?

最深的宫城之内。

天子震恐,质问有谁能去平叛?结果环顾一圈的文武百官,大部分是没能耐的,真有能耐的并不想轻易赔付自己不多的家底。有天子名义又如何?值此乱世,能让他们存活下来以图来日的,唯有自己手中能紧握的财富与武力。

天子怅然走下陛阶,四叹曰:朕坐拥一千二百万里辽疆,竟无一英雄可用乎?

天子当即烧掉了所有心爱的画与墨,乘坐辇车呼告全民,民有种乎,谁可力挽狂澜?

京中大富胡某酩酊大醉后,摇晃着踏上护国寺钟台,十击巨钟。钟声沸沸,响彻全都城。

游逻的武吏们过来拿人,令他们震惊的是,随着胡某的下楼,辎重如流也,数百万贯装钱的车马踢哒哒向他们走来,压倒性地震撼了他们。

胡某捶地痛哭:我累世家财,尽付东流!

胡某擦拭泪水,又说:都交付予天子,不愿破家亡国。

文人笔法,赞曰:东都巨富胡某于国危慨然赠家财,德高哉。

燎烟却绘下胡某人全家老小抱头痛哭,男男女女从悔恨,愤怒,不屑,乃至释然的一日故事。一幅画卷徐徐摊开来,神态各异的活生生的人们,在乱世浪潮依旧拼命地活着,为了自己活着,为了更多的人能活着。燎烟不愿用他的画来作赞美人品德洁行的牌坊,或者标榜自己高洁的玩意,刨去赚钱,他更愿意绘出人们的七情六欲,风俗世情,绘出大历史之下微末的苦楚的人。

向后来的观画人诉说:曾活着的人。你们也是。

绘完巨图,燎烟犹豫再三,为胡某写下一封书信,告诉他万一京中有变,便去河东寻段氏……或者河东主君,或能保他全家。

胡商询问:小郎君何许人也?

燎烟笑答:我乃荧中客,我照不了夜白,但愿能照一片阁下脚下泥泞路吧。

天子派武定军讨伐在来路上的伪王,禁中空虚,只靠着为数不多的禁军苦苦支撑。西门外叛军叫嚣,要城中人速速投降,保证不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