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在右手,根本无法握筷子,用左手握勺喝汤使得,拿筷却无限笨拙。她像初次学筷的孩子似的,脑不控手,本想挟些鱼肉来吃,结果一筷子下去连鱼皮都没戳起来,只得作罢。挟了些易挟的小菜吃了,再抬眼举筷,面前已递来块鱼肉。
是块月牙肉,红白相间,早剃净了鱼刺,鲜嫩无比。赵锦宁看着,却闻到股腥味,肚里直犯恶心。可府中厨子都是皇帝命司礼监从御膳房挑的最拔尖的,这道清蒸鲈亦是常上桌的,她亦是爱吃的,怎么突然变腥了呢?
她略略抬睫,觑一眼举筷的人,强忍下恶心吃进口内,囫囵咽下。
李偃深谙她外弱内强,不吃亏不会心甘,是以先作壁上观,等她碰一鼻子灰,再出手,也少些怨怼之意,于她于他都再好不过。见她乖顺吃净,自是深慰,另挟了些金华火腿,一转脸,看她眉头紧蹙,以帕掩唇,竟是要吐得模样,那侍立的婢女是极伶俐的,忙不迭捧来痰盂,因她本没吃几口,不过干呕而已。
一时漱了口,赵锦宁捏着帕子抿唇,李偃一双俊眼从她脸上睃巡到小腹,又从腹上移到脸上,一番呕吐,雪白颊腮晕着团不正常的红,觉察他的注视,侧目望向他,那眼眶亦是红红的,泪光闪闪,强自勾了勾唇,温声解释道:“也不知怎么了,这会子……闻着鱼倒不舒服了……”
“我粗心了……”李偃闻言,忽想起,曾偶然听得下属私下闲话家常,说孕妇的口味最是捉摸不定,往日爱得,近日不一定爱,寒冬腊月要吃鲜桃,五黄六月要吃菱角都是常事。他于心有愧,一面想,一面往桌上览,“这些菜可有想吃的?不然,或是重做,或是出去买?”
赵锦宁忖了忖,想起从前,有一回吃了辣锅子,葵水就没了……于是说:“想吃辣的。”
李偃不由看向她包着纱布的手,有伤需忌口,可吃不下东西,伤照旧是好不了的,犹豫一会儿,还是命婢女去膳房传话,做桌川味菜肴。
这回倒果真对了胃口,她细嚼慢咽吃着,没再反胃。李偃喂她,闻着那菜都呛鼻子,“不辣吗?”
“不辣,”赵锦宁咽下麻婆豆腐,浅浅一笑:“夫君……也尝尝,好吃的。”
李偃陪她吃了一肚子辛辣的菜,脸色虽如常,可嘴唇却实打实辣的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赵锦宁默不作声,观望他喝完第六杯茶,平心定气道:“我还想再用一些。”
李偃刚置下筷,闻言一怔,迟疑看她,“还没饱?”
“没有……”赵锦宁的确是没饱,近来她常常感到饿,肚子和无底洞一样,不管吃多少,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已经吃了两碗饭,远超平时,李偃担心她的胃,一下吃多再不克化,只略挟了些容易消化的菜喂她。
饭毕,夫妻两人移到南窗炕上喝茶消食,李偃见她懒洋洋倚着引枕,提不起精神,“困了?”
赵锦宁嗯一声,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昨夜睡得晚。”
“那睡吧,”又唤来婢女服侍她宽衣歇下。
赵锦宁就在炕上躺下,阖上眼,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凭空弄出个孩子来,能拖一时不能拖一世,早晚得诊脉。
这个“孩子”是她的倚仗,能不能脱离,就全指望它了。
“月珩……”
忽然,有人轻声喊她。
睁眼一瞧,只见有个身着青色大袖长衫外披霞帔,头戴珠翠九翟冠的美艳贵妇款款走来。
泪早已模糊了双眼,虽看不清来人面容,但赵锦宁怎能认不出是谁!她扎挣着要坐起来,奈何身子千金重,动弹不得,她急地伸胳膊去拉,大声哭唤一声:“娘!”
林贵妃翩然走至炕沿,一把拉住她的手儿,又喜又悲,禁不住落下泪来:“我的儿……怎么瘦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