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吴晓萍张嘴,没了力气般讲不出半句话。

“师兄,你错了。”

沉默许久,夏天梁终于出声:“师父对我好,是可怜我年纪最小,经验最少。他教我,从来都是严格要求,希望让我学成所有手艺,不为别的,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你,想通过我来弥补对你的遗憾。”

那些私心,原来夏天梁一清二楚,吴晓萍既讶然又心疼,摆手不想让他再说。

夏天梁却没听从,继续道:“你应该晓得的,师父以前在王都做事有一口金锅,那是他压箱底的宝贝,别人要看,从不会轻易拿出来。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一次,那时不懂,胆子大,问是不是要传给我的,你知道他怎么答的吗?”

他顿一顿,道:“他说这东西早就给过别人了,送出去的东西虽然收回来,但也有了主人,不可能再给另一个人。”

毛伟林猛然抬头,原先伪装出的低眉顺目还挂在脸上,与吃惊的表情冲撞在一起,看起来实在滑稽。

他脸颊抽动,过了两秒,中年人突然变回幼童,开始嚎啕大哭,又中了咒一般,举起没残废的那只手,极用力地抽自己嘴巴。

几巴掌下去,嘴角已经渗血,加上眼泪鼻涕毫无节制地横流,整张脸肿胀、肮脏,像泡在下水道的浮尸,没有一点活人样子。

他嘴里呜呜咽咽说什么,实在听不清,还是吴晓萍看不下去,制止,说够了,那锅我要带进棺材,是用来陪葬的,和你没关系,你我恩怨早就了结

到最后一字,鼻音浓重,再也说不下去。

师徒如人鬼,早已殊途,此刻面对面,多年情分奄奄一息,终究只是残喘。

这中间没有夏天梁的事情,他后退,碰到身后架子。

架子底部不稳,摇摇晃晃,差点落下一枚镇纸,幸好徐运墨眼明手快接住。那镇纸外边做了大漆工艺,肌理细腻、颜色稳重,乍看以为是木胎,无惧磕碰,然而在景德镇发现它的徐运墨却知道,这里面是瓷胎,若是重重一摔,仍是会碎的。

他看夏天梁露给自己的侧脸,左耳的耳骨有两个小洞,并排的。再到颧骨、眉骨,因为挨得足够近,那些日常隐藏的细小伤痕在徐运墨眼中一览无遗。

到底为什么要穿呢?周奉春说过,夏天梁的这些洞打得密集,尽挑神经末梢的敏感处所以夏天梁是真的喜欢,还是有其他原因?露在外面的已经不少了,身上?看不见的地方?

气温上升后,夏天梁的衣服又换成印花衬衫,按照徐运墨的审美,都是一些不忍直视的俗气图案。然而大脑对它们有了反应,就和夏天梁种在他体内的馋虫一样。眼睛停留的时间长了许多,从那根细细的金项链往下,滑过敞开的纽扣,到锁骨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发着光。

99号外传来一声警笛,徐运墨回过神。他想得也太多也太远了。

毛伟林回来的消息,根发第一时间从吴晓萍这里收到风,警车是来拉人走的。

死囚行刑前也要吃顿热饭,到底兄弟一场,对方迟了少许才通知派出所。

往常听见警笛声,毛伟林条件反射就要逃跑,这次却置若罔闻。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独手擦干脸,双膝跪实,恭恭敬敬给吴晓萍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伟林走了。”

吴晓萍摘下贝雷帽,遮住脸,看不见表情。

跪完,毛伟林又调个方向,面向夏天梁行大礼:“小师弟,师兄给你赔罪。”

夏天梁亦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