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两人,上年纪的头戴贝雷帽,虽然脸色倦怠,但脚步稳健,与后面那个全然不同。后者状态萎靡,四十多岁的年{wb:哎哟喂妈呀耶}纪已经直不起腰,走路都是慢慢挪,一只手软绵绵垂着。
徐运墨旁听,几人说话没防着他,也大概了解到个中原委不是失恋,是清理门户。夏天梁的师父师兄齐齐到场,要结算恩怨。天天正在营业时间,有人吃饭不能征用。自己的涧松堂终日挂着帘子,昏昏暗暗,氛围倒适合。
文房店是他最后一片净土,除了做生意,只允许相熟的人进去。换以前,夏天梁哭给他看,都不会借出一分钟,可现在……很多事情不能这么简单计算。
更何况,徐运墨算账的本事向来不好。
夏天梁这位毛姓师兄是人中渣滓,四处闯祸,卷了根发的钱跑去澳门。吴晓萍托人联系上当地叠码仔,转来绕去,经历几道手才摸到线索。
找着人时,毛伟林输得只剩一件背心,被关在小房间里等转账。他一个鳏夫,上没老下没小,又亏欠兄弟,债主听完都无语,说嘿呀死赌鬼,做到像你这样众叛亲离也不容易。
最终是吴晓萍出面,垫付了赔偿金,将人先保出来。
老三见来者是吴晓萍,明白师父还是关心自己。过去他就惯会拿捏吴晓萍,当即摆出认错的态度,说自己是一时起了歪念,已经知错了,未来必定痛改前非。
吴晓萍不予理睬,他又改变策略,说我太挂念师父了,师父教我的炒菜口诀,我每天都背一遍,清炒不勾芡,回味自然鲜……
“侬只赤佬,死到临头了,还是不晓得悔改!”
吴晓萍抬起一脚,直往踹毛伟林身上踹。老三扑通一声趴到地上,赶忙喊师父息怒,师父息怒……
徐运墨没见过这种场面,刚要开口,有人在后面拉住他衣服。
“不用管,”夏天梁轻声说,“只会踹这一次。”
手上要有根二十斤重的拐杖,吴晓萍早打在这个孽徒身上。他又何尝不知道那是毛伟林对自己的敷衍,带他来找夏天梁,是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做个了断,于是稳住声音,狠狠打老三的脊梁骨,“我是活该的,上辈子欠你,你要想对付人,对付我好了,欺负天梁算什么?没有这个道理!”
毛伟林不敢起,趴着连声说:“是,是,我不是东西,天梁弟弟,我对不起你。”
“还有你那兄弟根发!”
“我俩都不是东西,狼狈为奸,他是狼我是狈……”
无赖啊。徐运墨听得差点要翻白眼,心想夏天梁和他师父也够闲的,都到这种地步,还不把人扭送公关机关,硬要用老派方式解决问题。
他耐着性子往下听。夏天梁却始终不吱声,徐运墨这才感觉到反常,如果是熟悉的夏天梁,早该上去劝了,今天他却比自己表现得还像看客。
吴晓萍骂到骂不动,停下喘气,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昔日徒弟,想起拜师那天,多高大伟岸一个年轻人,笑嘻嘻抱起自己那口金锅,说师父,好沉啊!真是黄金做的呀!
他眼睛通红,咬牙挤出一句:“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毛伟林,你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问对方,也像问自己。趴在地上像只丧家犬的毛伟林安静几秒,忽然说:“师父,您说过的,收了我,我就是最后一个,以后我要为您送终的。”
“指望你?我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你没死,你步步高升,不要活得太好。每个月,我都会偷偷跑去四季看你,你没发现过一次,因为你全部心思都在这个小子身上,你什么都教他,什么都传给他,对他那么好,好过我那么多。”
他看夏天梁的那一眼像柄飞刀,直扑扑插过去,“我当然妒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