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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偃向来说到做到。

他说过要堂堂正正赢一次玄锦,没过几个月,晋国的战书便被送到丞相府。

玄锦展开那封战书时,指尖微微发颤。朱砂写就的字迹凌厉如刀,每一笔都像是要刺破纸背,以及那道落款――江怀偃敬上。

他记得从前在岐山,江怀偃总爱用朱砂在自己书本上画些歪歪扭扭的符咒,说是要镇住他的清高。那时他总板着脸训斥:“朱砂贵重,莫要浪费。”

少年眉梢一挑,故意将染红的指尖抹在他袖口:“师兄心疼银子,不如心疼心疼我?”

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玄锦望着战书上熟悉的字迹,布帛在掌心攥成一团。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江怀偃兵戎相见。

玄锦再次来到晋国,如今的晋王宫今非昔比,不再是之前那个破旧的匪窝。他望着眼前偌大的宫殿,以及殿前那对身影,迟迟不肯上前。

晋侯枕在江怀偃腿上睡得正香,而江怀偃一手执书卷,一手轻轻挡在晋侯眼前,为他遮去斜照的阳光。

这个动作让玄锦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江怀偃高烧不退,他守在榻前,用掌心为少年遮去刺眼的烛光。那人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攥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可如今,这双手却覆在别人眼睫上。曾经为他收敛锋芒的少年,早已将所有的温柔与耐心,都给了另一个人。

玄锦的指节捏得发白。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嫉妒的滋味,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剜进心口。

这几十年,他一直活的像个圣人,克己复礼,心系百姓。入世不久,便坐到了燕国丞相的位置。可他看到江怀偃靠近晋侯时,心底却翻涌出一股陌生的情绪。

他垂眸看着掌心纵横的纹路,这里曾托着江怀偃沉睡的后颈,掌控过他的欲望,如今却只剩燕国朝堂沾染的墨臭。

零落的梧桐叶飘过肩头,玄锦的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的承煜身上。

这孩子比从前长高了不少,正在河边磨剑。

“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玄锦来到他身后,忽然开口。

承煜的手顿了顿,瞥了眼玄锦,继续磨剑:“我是师父捡回来,给他洗衣服的。”

岐山一别,这孩子似乎对玄锦生出些敌意来。

“月氏族王子,”玄锦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响在少年耳畔,“江怀偃屠城时,你父母和六个姐姐,皆为护你而死。”

第六十四章

承煜的剑哐当落地。

“我不信!”

“那年被江怀偃捡回来的不是你,是路边的一只野狗,没活多三月便死了。你是月氏族最后的血脉,他将你带回来时,你在他怀里烧得不省人事,醒来后便什么都忘了。”

“为什么……”少年声音发颤,“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玄锦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殿内那对身影:“因为这一战,我不能输。”

承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江怀偃正低头为晋侯整理鬓发。那人眼底的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

玄锦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想为他们报仇么?”

承煜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江怀偃教他剑法时说过的话,剑道无情,持剑之人须有情。

如今,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少年拾起长剑,眼底泛起血色。

“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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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承煜的身世,江怀偃把人带回岐山时,骗玄锦说是路边顺手捡的。

玄锦只记得那年冬日出奇的冷,江怀偃半夜里突然抱了个小孩回来,似乎不愿被人发现,刻意用自己的外袍卷着。

“哪来的?”玄锦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