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声,却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江怀偃心口微微一颤,垂下眼没有再说什么。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风吹动帷幔的声音。
玄锦把湿帕子放回铜盆里,又端起药碗,耐心地吹凉了些,递到江怀偃唇边:“张嘴。”
江怀偃皱眉:“怎么又喝药。我自己来。”
“你眼睛看不见,还是让我喂你吧。”
江怀偃没有再推拒,任由玄锦将药喂到他口中。
药苦得发涩,下一刻,玄锦递了颗蜜饯到他唇边。江怀偃看不清,以为还是药,抗拒着不肯吃下,却被玄锦掐开嘴巴塞了进去。
蜜饯的甜味在舌尖蔓延,盖过了草药的苦涩。
喝完药后,江怀偃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的仍是在岐山那段时日,海棠树下,玄锦在案前看书,江怀偃靠在玄锦怀里,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累了便枕在玄锦腿上睡一会儿。
日光落在花影间,江怀偃数着玄锦翻页的沙沙声,只觉眼前日光亮得刺眼,于是侧过身把脸埋进玄锦腰间的衣襟里。
玄锦放下手里的书,指尖掠过江怀偃发顶,摘下一瓣将谢的海棠。
“师兄……”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玄锦手掌贴上江怀偃后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睡吧,我在。”
江怀偃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玄锦的衣角,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肯松开。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江怀偃眼前的光影仍旧模糊,唇齿间残留的蜜饯甜味里泛着苦,唯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令人安心。
他揉了揉眼睛,嗓音带着初醒的慵懒:“玄锦,你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便被玄锦扶着坐起,帮他穿好衣服,系上腰带。
“醒了就别赖床。你如今体内毒气未散,今日随我去泡药泉。”
“不去。”江怀偃直截了当拒绝。
玄锦也不恼,替他整理好衣襟,耐心解释道:“燕都城外那处药泉能驱寒祛毒,对你的眼睛也有好处。”
江怀偃向来不喜欢听玄锦安排事情,但现在自己双目不能视物,确实没有太多选择。
半个时辰后,玄锦带着江怀偃抵达了温泉。
温泉隐于山林之间,蒸腾的雾气弥漫在夜色之下,清澈的泉水泛着微光,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玄锦扶着江怀偃入水,被温热泉水包裹住身体的感觉让人舒适。
水雾浮动,江怀偃鬓发微湿,肌肤被泉水浸润染上层薄红,连那双凤目都氤氲着水汽,如雾气未散的清泉。
玄锦安顿好江怀偃,本想转身离开,谁后人却突然开口:“你我之间,又何须避嫌?”
他方才饮了几盏荔枝酒,此刻嗓音低缓,带着微醺的倦意。
玄锦脚步一顿,改口道:“酒快喝完了,我再去取些。”
他退开几步,将壶里的荔枝酒斟满,站在池畔看江怀偃沉在水中。药泉蒸腾的雾气漫过江怀偃苍白的肩头,他浸在泉水中的手指无意识撩动水波,湿掉的墨发贴着肩颈,连唇色都被酒染得嫣红,诱人采撷却浑不自知。
玄锦一步步踏入水中,替江怀偃拂开沾湿的鬓发,叮嘱道:“泡一会儿便起,不要睡着。”
而下一刻,江怀偃突然抬起手,捏住玄锦下巴。
“熏香里添了雪松?”他在玄锦脖颈间闻了下,浸了酒气的吐息拂过对方皮肤,“跟之前闻起来不一样了。”
玄锦呼吸一滞,他舀起泉水浇在江怀偃肩头:“是岐山的橡木。”
指尖隔着衣料,却在胸前那片刺青上停顿了片刻,“从前你嫌这味道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