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在洗江的某个夜晚,谢景和手腕的伤未愈,仍需要自己帮他洗澡。淋浴过程中,他曾语气恶劣地数落谢景和不仅喜欢踩别人的脚,还那么爱夹人,适合去工地踩水泥。

……其实是开玩笑的。

他觉得很可爱。

谢景和的脚趾真的很灵活。

很久以前,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两人在客厅的长沙发做了两回,他靠坐在沙发背里,一条腿难得没有风度地踩在沙发边缘,享受事后的精神舒糜。

谢景和浑身痕迹,既羞涩又坦荡,正躺在他的另一条腿上,整个人懒洋洋地卧在沙发上,两只小腿很没形象地架在沙发背上。

说话时,嗓音略微嘶哑。

“蔺川,我给你表演一个才艺。”

闻言,时蔺川扭头看他。

就见这个人当场表演了个脚趾开花,然后十分灵活地在弹起了空气钢琴,还尽职尽责地解说道:

“这个是《小星星》,我厉害吗?”

时蔺川仔细看了几秒,发现还真是。

然而还没等自己夸他,谢景和已经自顾自地笑起来了,颈侧与鬓边的薄汗让他看上去亮晶晶的,却怎么都亮不过那双眼。

眼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

在他眸中,时蔺川看到了自己的假笑。

他时常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真是不可理喻,荒谬至极。

自己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流畅完整地弹奏出自李斯特、卡农等大师之手的高难度钢琴曲,心里却只有厌烦和无趣,而眼前这个人只是用脚比划出《小星星》的几个小节,居然能快乐得如此纯粹。

还有脸找自己要夸奖?

嫉妒是毒蛇,阴冷毒蛇噬咬着他的心;愤怒是烈火,熊熊烈火焚烧着他的理智……在看不见的角落,时蔺川偶尔心生羡慕,别别扭扭,对自己也不肯承认,只一个劲儿地忽视它。

偶尔的,非常偶尔,他会羡慕谢景和能这么坦率,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活得像个人。

……不像自己。

他是狗。巴甫洛夫的狗。

时蔺川忘了当时自己有没有给予谢景和他想要的夸奖了,但他清楚地记得那阵来自内心深处的隐痛,无处抒发和解脱。于是他笑着,轻柔地捞过那人的后脖颈,调转方向……

不容拒绝地、将他的脸往自己○下按。

真好。

谢景和现在也像一条狗了。

他的专属贱狗。

那时候的他,如此卑劣地想着。

?

梦里,时间失去了概念。

时蔺川坐在尸体旁,心里没有一丝丝动容。

他知道这不是谢景和。

谢景和是活生生的,会喘气,有温度,眼睛很亮。他在的地方有明媚的阳光,空气也热闹,永远不必担心感到寂寞。

因为他会大吵大闹地说,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以至于时蔺川重复了千遍万遍‘我讨厌你’,魔法却不肯对那个人生效,导致他数次想要落荒而逃,不愿意面对接下来注定的败局。

他不能输。

倏然间,梦里无边无际的雪融化了,可尸体还躺在那里。时蔺川看到自己的面前筑起高墙,阴森的古堡冰冷厚重,隔绝了所有光亮,荆棘爬到他的脚边,像无数条嘶嘶叫唤的蛇。

眼前的一切,是那样扭曲。

正如他的心。

就在这时候。

时蔺川突然听到尸体说话了。

“没关系的。”

“蔺川,你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

空气沉寂,时间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