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甜抬手摸了摸额头,满头大汗。
她坐在床上,脚趾无意识卷曲,有些茫然。
太久没有再做过这个梦,她都快要忘记了。
郝甜知道自己记忆力一向不怎么好,她好像很容易忘了事,有时候是一件小事,有时候是一件大事,有时是刻意的,有时却是无意识的。
从小到大都会做同一个梦,这件事,是她和爷爷的秘密。
梦中的细节,很多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就像一群人被隔绝在血红色的帷幕另一端,而她站在帷幕的这一头,只能隐约看见些许轮廓。
那边发生着什么?
那个如夏日海水般温暖抱着她的人是谁?
她想要掀开,去寻找答案。
却又因害怕而踌躇,难以往前踏出一步。
郝甜用被子裹住自己晾在冷空气中的身体。
她靠坐在冰冷的墙上,低头看着自己卷缩的脚趾。
无论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还是把她当成英雄一样崇拜的同村小孩,看着她无论寒暑,不计天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攀爬高山峻岭,翻滚肮脏泥潭,飞跃荆棘丛木,在猴子手中抢吃食,在狼口下逃脱,无论别人说她有多勇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她是一个连伸手不敢的胆小鬼。
对床的阙贝妮翻了个身,片刻后,发出轻微的小鼾声。
郝甜裹着被子倒在床上,抱紧双臂,脑袋埋在被子里,闭上了眼。
黎明时分,生物钟一向准时的郝甜睁开了眼。
她掀开被子,盘膝坐在床上愣了几秒,然后撑着床沿翻身而下。
正在换衣服时,对床传来阙贝妮压低的叫声。
“甜甜。”阙贝妮趴在床头,揉眼。
“啊。”郝甜以为自己起床动静太大吵着她了,“妮妮,我吵醒你了吗。”
阙贝妮摇头,裹着被子艰难起身:“没有吵醒我,我怕睡过头,一直没睡实,你要去跑步了吗?”
“嗯。”郝甜坐在椅子上穿鞋,“去跑步。”
“你等等我,我也去。”阙贝妮掀开身上的被子,顶着一头乱发,打着哈欠踩着木梯下了床。
“你要去跑步?”郝甜很吃惊地看着她。
阙贝妮走到她身边,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对,所以以后你每天早上都要叫我,我要和你一起去跑步。”
阙贝妮第一次意识到她爸妈对她的体重有很严重的误解。
她一个女生,没有一米八的身高,却有135的体重,这都已经脱离了微胖的群体,朝着肥胖冲击了。而她每次难得对自己的体重提出异议时,她爸妈的回答永远是“不胖”“哪里胖了”“全家就妮妮最瘦”“现在这样正好”“特别可爱”。
在爸妈几十层厚的滤镜下,阙贝妮一直以为自己是人间第一小可爱。
直到她见到了真正的人间第一小可爱,才明白过来,她其实一直生活在她爸妈慈爱的谎言中。
无限接近两百斤的她爸,和无限接近一百八十斤的她妈,和她那无限接近她爸妈的她哥,她135当然是全家最瘦的!
但这个最瘦,和“瘦”简直就是天和地的差别。
“甜甜,你待会儿慢点跑啊,给我一个追寻的目标,不然我怕我坚持不下来。”阙贝妮苦着一张脸,和郝甜一起做跑前拉伸。
“好。”郝甜做完了拉伸,在原地蹦了两下,热身完毕。
今天晨跑的人依旧很多,这世上总是不缺偷偷努力的人,郝甜一眼就看见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化学老师。
“老师早。”郝甜扬起笑脸,对化学老师挥了挥手。
“郝甜同学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