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总督,胆子?也忒大了些!
陆潜辛一直跪在原地,看着皇帝越翻越快就?要将账册翻尽,适时开口道:“王喻玄视松江田地为私产,暗改鱼鳞册,谎报税收,截留贡物?,已长达十八年。陛下从前放任,是因为松江偏远苦寒却兼有沃土,需要王氏这样的地头蛇代您掌控,北方军也有赖于他暗中的供养。可如今的雁回王氏恃宠自?重,把?持松江路,已无异于藩邦。卧榻之侧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贼,陛下还能继续安睡么?”
“陆大人慎言!”顺喜手一抖,低声叫道,几?乎不敢去看皇帝的反应。
猫在梁上的陆双楼亦是惊讶地挑起双眼?,不解地看向陆潜辛。
他已许久不曾正眼?看他这生而不养的贼爹,这会儿才发现对方未至知天?命之年,已有风烛残年的老态,就?连说出?的话?都带着沉沉死气:“王喻玄在松江路如此行?径,他儿子?王玡天?在稷州也不遑多让。陛下,您能容忍王氏在一地占山为王,还能容忍他们?将南北粮仓握于一姓之手么?”
顺喜闭了闭眼?,随即高度打起精神,注意着陛下的状态,预备随时喊人做奴婢的生怕主子?又被气出?好?歹来。
明德帝却并未像他所害怕的那样怒气冲天?,神态动?作包括语气都没有太大变化,甚至可以称得上冷静地向陆潜辛呵斥了一句:“放肆。”
后者不惧,纳头便拜,“臣有罪,辜负了陛下恩典。”
明德帝把?最后一本账册摞好?,大掌放上去按住,然后拍了又拍,“你和王氏,一定要如此不死不休?”
陆潜辛抬头答:“日出?虞渊,亦不能改。”
明德帝再次拍了拍账册,似在权衡。忽地转脸向身边内侍,把?人吓一跳,却只是问,“王玡天?到哪儿了?”
顺喜提着一口气还没落下,忙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快步出?得大殿,何萍已回到廊下候命,王玡天?负手站在殿门前,朝他拱手客气地称了一声“大总管”。
顺喜侧身避过,只道:“王大人,陛下叫您进去。”
王玡天?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捻了捻指腹,按下心中疑窦,随其面圣。
此时已过巳正,阳光大盛,从抱朴殿两侧大开的窗扇倾泻进殿中,将两边还在燃烧的灯烛压成几?抹跃动?的橘黄。两个小内侍拿着金剪将烛火依次剪灭,行?走?与动?作悄无声息。陆潜辛跪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穿的红色官袍便也显得有些黯淡。
前殿最深处的御座,皇帝大马金刀地坐着,指尖把?玩着那枚黄金浇筑的铜钱。御座两侧各一盏落地灯树还未熄灭,将钱币照耀出?它本身就?具有的颜色。
“陆潜辛参你王氏,”未等王玡天?行?拜礼,明德帝伸出?手先指着陆潜辛,然后平移向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复述:“在松江兼田并地十万亩,雁回农户七千,无不佃于你家。嫡支各房各脉连带姻亲蓄养奴仆,更是不计其数,骄奢淫逸甚于朕这宫中。”
王玡天?规规矩矩地叠掌、跪下、叩首,参见陛下。直起身后,才说:“三?人成虎,陛下何处听得这些不入流的谣言?”
明德帝囫囵笑?了声,“朕早就?听说过,整个北地,人人皆知你家在松江路是土皇帝,知雁回王而不知嬴宣。”
王玡天?面容凝肃,语速很慢,咬字尤为清晰:“陛下若厌弃臣,要杀臣,何须用此等诛心之语。若无陛下托举,臣绝无今日地位。臣万死难以报答,又怎会生出?二心?”
陆潜辛偏头看向他。
明德帝摩挲着铜钱,也指他道:“别来跟朕玩这一套,你王玡天?不是孟若愚,能舍得在大殿上自?尽?朕确实对你寄予厚望,将稷州这样举足轻重的位置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