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顾横之主动?喊他:“莲子。”
顾莲子只在进殿时看了他一眼?,就再也不正眼?看他,此时盯着?御座下的台阶说?:“叫我‘常明’吧。‘知常曰明’,这是陛下给我取的字。”
“常明”吗?顾横之才知道这个表字,轻轻“哦”一声,面?朝皇帝抱拳道:“末将谢过陛下对常明的关照。”
明德帝摆摆手,语气轻缓:“这孩子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朕看他就和看淳懿一样,都是朕的亲子侄。朕如何能不上心?”
而?后看着?顾莲子,“朕叫你来,是因为你母亲近年多?病,病中?时常思念你,你兄长想让你回蒙阴探亲,你可愿意?”
回蒙阴,回家吗?
顾莲子眨了眨眼?,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召见他,是为了问他这样一句话?他下意识的,竟然觉得可笑。
他当然想回去,白日里发呆想,夜里做梦想。可他记不得他娘的模样,同样也记不起家乡的山水,日思夜梦皆是一片模糊。年岁越长,他就越像是把?感情寄托在了虚空,没有一点可以深入落脚的地方。
现在突然问他要不要回家,就像指着?一道无底的深渊,问他要不要跳下去。
他当然无条件地愿意跳下去,可稍一细想,又不敢跳。怕这深渊也是幻障,他一纵身,就碎了。
日后不止更?难归家,还要牵连到他抱病的娘。
他只觉自?己眼?眶发热,想起自?己特意擦干净了脸才进来的,便死死咬住唇肉,把?泪意憋回去。而?后弯曲左腿,再跪右腿,答:“陛下,我不回去。”
明德帝面?露讶异,奇道:“哦?朕记得你小时候总盼着?蒙阴来人,奶娘走了都要闹着?跟她一块儿。现在你长大了,能自?己一个人走长途,怎么又不愿意回去了?”
“我……”顾莲子舔了舔唇,咽下那点锈腥气。他以为理由很难找,可他一想,就能自?然地说?出来:“我与?母亲已有十余年,不曾见过面?,我已经……忘记了她长什?么样。兄长常年陪伴母亲膝下,与?母亲感情更?加深厚,母亲想必也更?愿意看到兄长。所以兄长回去探亲的时候,代我探望探望,就行了。”
他口中?的“兄长”沉默地倾听着?。
“真?有意思,可见人与?人之间呐,还是要相处过,才可能有深厚的感情。”明德帝把?玩着?麈尾,问顾横之:“常明不愿意回去,你怎么说??”
顾横之抿唇抿得极紧,听见皇帝问,才启开来回答:“末将,不勉强。”
明德帝笑了:“既然如此,这事就不再提。你们兄弟许久不见,想必有话?要说?,一块儿下去吧。”
顾横之等顾莲子先走,再跟在对方身后。
宫宇四四方方,甬道窄窄长长,没有内侍引路,前后的人影都离得很远。
顾莲子忽地回头,怒目圆瞪。
他这时感觉到另一种愤怒,因此利声质问自?己的兄长:“你为什?么不争?别人叫你什?么时候出发你就什?么出发,让你什?么时候到你就什?么时候到?你不是有一匹好马?为什?么不追,不反抗?”
顾横之静静地听他发泄,然后给出答案:“没有必要。”
名声终归是虚的,有与?无他都不在乎,因为还有很多?比他个人名声更?重要的东西。
“哈?是,我与?娘都不重要。”顾莲子冷笑一声,扭头转向另一条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