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侧边的阮成庸连忙先爬起来,扶他起身。
他站稳后,拍去衣袍上沾染的灰尘,才递出那本谏疏,温声道:“小贺大人,沸水才不响,静水才流深。日子还长?着呐,我?能把这本谏疏交给你,你也得能时时拿住咯。”
贺今行接过谏疏,略略垂首道:“相爷抬举了,下官过完今日,才有来日。”
裴孟檀侧身望向抱朴殿,随即一甩袍袖,大步离去。
随同的官员们?也纷纷起身,绕着贺今行,追上去。
郑雨兴和余闻道快步过来,前者?惊道:“大人,这封谏疏当真被您拿到?了。”
后者?喜道:“连裴相爷也要?让咱们?通政司三分啊。”
贺今行毫无喜色,哪怕这个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容易些,他也高兴不起来,叹道:“我?是借着陛下的势,狐假虎威罢了。”
他让那两人先回?直房,自己去抱朴殿送奏折。
明德帝态度如常,没有多加过问,显然对午门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秦毓章向朕举荐你去通政司任职的时候,说?你孤直不阿,有智谋,也有勇气。若朕想找一个能以卑位对抗高官的年轻人,那只能是你。如今看来,你倒没有辜负他的评价。”
他念起往事,感慨良多,沉默几许,复道:“好了,朕许你官复原职,罚俸也免了,回?去做事吧。”
贺今行却不能就?这么走了,俯身叩首,直言道:“陛下,您不满意裴相爷他们?提出的法子,固然可以驳回?去。但?国库的亏空仍在,户部仍旧无银款可拨,忧患不除,一日复一日,必成大祸。到?底该怎么办,您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谁来做选择,谁就?要?负最大的责任。”
宣京城外北去十数里,至诚寺的禅房中?,张厌深看着传来的密信,内容虽在意料之中?,但?仍然让他大为失望。
“皇帝真是,没了秦毓章,做个决策都畏畏缩缩的。看得我?都替他发愁,要?是失策,谁来善后?谁来顶缸?裴孟檀没那个本事,连自己的左膀右臂都不能完全压制住……”
“阿弥陀佛。”与他对坐的弘海法师念了声佛号打断他,竖掌道:“张施主,佛门清净之地,并不适合谈论这些世俗之事。”
张厌深把信纸送到?灯火上,“你以为我?想跟你谈?还不是这里只有你能听我?说?这些。”
弘海法师仍然相劝道:“权力的较量,无论多少人参与,最后都只能有一个赢家。你一把老骨头,何必非要?掺和进去?”
张厌深道:“赢家只有一个,但?可以输得不那么难看。皇帝少时的经历,养出的个性,谁不知道?秦毓章都低得下头,现在这些人反倒是自命清高,要?向天下仕林展现自己不愿向皇权卑躬屈膝的风骨。可他们?就?没想过,骨头都露出来给人看,那皮肉不是早就?稀烂了?”
他虽失望,但?更加兴奋,起身扶着桌柜去找纸笔。
“该给那几位写信了。裴方?雎最老,先给他写他,你要?添两句吗?”
他们?三人少时乃是国子监的同窗。
弘海法师:“叫裴施主安享晚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