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他感?到深深的悲哀,“可朝廷到了伤害百姓还要欺骗百姓才能稳定大局的地步,那国祚又能绵延几年?”
他想起那些因公殉职的人,“孟大人尸骨未凉,朝堂上的沉疴竟已重到如此地步。”
“朝廷几十年来风气如此,公挟私,廉挟贪,有时候由不?得他们选择。你看孟若愚一生清廉刚直,得罪不?知多少人,所以满朝文武都防着他,想要把?他弄下去?,任何消息他都慢几步。冲突剧烈,逼不?得已之时,甚至需要捏着众官把?柄的永贞反过来威慑他们,令他们忌惮,不?敢对?孟大人动手。”
张厌深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学生就是?什么都好,才容易受到伤害,遂有意宽慰:“皇帝并非袒护这些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尊贵如皇帝,也不?能真似神仙一般为所欲为。这些人捅了天大的篓子,漆吾卫杀人灭口,许都得崩坏几把?执汝刀。只是?不?能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
“可还有一些京官在这本账册上,比如傅禹成,他府上就要办喜事。”贺今行?合上账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就像他不?知自己?在朝廷,该何去?何从。
“这个不?难解释,能杀的都已经杀了,没死?的就是?对?皇帝还有用处,不?急着杀。”张厌深沉吟片刻,信手拈来,“傅禹成贪婪成性?,但?论起找钱的能力,无人能及。这一次捡条命回去?,朝廷急需的矿产和年底的缺用,想必就快有着落了。”
“如果学生非要将太平大坝维修款贪污一事抖落出去?,闹得人人皆知,以求个真相讨个公道呢?”
“学生,老师才说,这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有九成九聚集在这宣京城里。六部往上,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难道不?知其中猫腻?就算真没有亲身参与,光视风向?就足以让他们嗅出危机。”
“看清局势不?难,但?要怎样才能扭转局势,按照你所求所愿发展?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廷,无异于蚍蜉撼树,最终的结局往往也只是?互相消耗。于个人的志向?,于民生的维持,有何益处?”张厌深说着,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自嘲的神色。
“所以绝大数人的为官之道,就是?不?断地选择,不?断地妥协。”
包括他自己?,壮年之时挂印弃官,未尝不?是?一种逃避。
贺今行?盯着账本封皮,静默许久。
再开?口时,嗓音染上晦涩的沙哑:“偌大一个朝廷,无人不?知,无人敢言,无人求变。”
如何叫人不?羞愧。
“古往今来,‘变’之一字,难于登天呐。”张厌深极知求变之艰辛,意味深长地问:“学生,你打算放弃了吗?”
贺今行?收好那本账,神情随着思考几经变幻,最后轻声说:“我还记得去?年游学,在甘中路兴庆县借宿的那一日清晨,天有大雨,老师给我们讲了《孟子》大同篇。我在想,真的有那样的世界吗?”
“你觉得呢?”
“学生不?知。但?学生很喜欢孟夫子所描绘的大同世界,所以我会用我这一生去?探寻。”他下榻,向?老师告辞,“若是?学生有幸找到,那时再来告诉老师。”
张厌深一怔,随即大笑?,笑?过之后,眼?眶湿润。
“学生啊。”他在院子里止步,展臂相送,洗得发白的远山紫大袖随秋风抖落。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贺今行?背着书箧,叠掌躬身相应。
下山时,山风随行?,山门前腊梅依旧从容。
哪怕与它共处的生灵万物皆走?向?萧瑟,它也要以繁密花朵傲雪欺霜,与凛冬相拥。
休沐结束,他依旧白日按时上衙,勤恳做事。从至诚寺回来时买了几本农学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