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低声说,并不在?意身后?的?讥讽。
黄主簿沉吟片刻,确定道:“是官府的?人。”
两人走向排队的?人少的?那一边,他压着声音继续说:“出现百姓大?规模、长时间聚集的?事?件时,官府派人混入其中,以?把控流言风向,也不稀奇。只是这个人有?些不大?对。”
“他对百姓的?态度很?恶劣。”贺今行直言道,见有?数名穿着制服的?淮州府衙役提着篮子?过来,便?不再多说,排到队伍末尾。
很?快,他俩便?分别领到一枚漆了印记的?竹签。
夏季的?太阳毒辣,城门前毫无遮挡,又是人赶人,不多时便?汗流浃背。黄主簿更是嗓子?干得快要冒烟,形容萎顿得与真正的?灾民无异。
非他刻意假装,连夜赶路,又八九个时辰不进水米,实在?是难以?为?继。
巳时到,官府开始放粥。队伍缓慢移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贺今行看?了一眼大?缸,里面是稀粥,便对黄主簿说:“叔,您先吃吧。”
后?者也不推却,把自己那枚竹签交给粥棚里的?衙役,领到一碗稀粥。他走到一边,顾不得烫与不烫,赶忙捧着碗喝了一大?口;米汤进肚,要被晒干的感觉才稍微下去些。他把剩下的?半碗递给少年,“肚子?饱不了,解渴还算不错。”
贺今行埋头看?着碗里,看到自己模糊的头颅倒影。
他眨了眨浸汗的?眼睛,仰头喝尽,将碗交还,便?与黄主簿去排另一边的?队伍。
这边的?队伍要庞大?许多,日轮移到天幕正中时,他才向粥棚递出竹签。
棚里的?食缸也多了不少,衙役将竹签扔到身后?的?筐里,摆出两个碗,一碗舀了一大?瓢,而后?示意他赶紧端走。
他与黄主簿一人端了一碗,后?者挖了一指碗里的?糊状物,观察片刻,又尝了尝,说:“谷糠、麦麸、花生壳还有?其他边角料混杂,这倒是能饱肚子?。”
“只能饱一时。”贺今行肃容道:“都?是牲口吃的?东西,人若是一直只吃这个,与吃观音土没有?区别。”
黄主簿却飞快地看?了看?四?周,向他摇头。
他抿了抿唇,埋头将这一碗麸糠吃完,手心里满是热汗。
黄主簿也慢慢吃了些,然后?将剩下的?半碗分给了旁边的?一位老人。
吃过官府放的?“粥”,两人又互相搀扶着寻找寻荫避处。
脱离了挨挨挤挤的?人群,黄主簿才叹了口气:“这天杀的?淮洲府,你叔有?几十年没吃过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现在?不仅自己吃,还有?数十万百姓都?要吃。”
贺今行沉默片刻,道:“对饥不择食的?人来说,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和两碗浓稠的?麸糠,并不难选。且往往整碗下肚,都?没来得及咂出味道。”
“是啊,放出稀粥与麸糠让流民自选,再派人装作流民混入其中,暗带风向,双管齐下。今日尚设了稀粥的?棚,明日或许就只有?麸糠。”黄主簿接着说:“就算有?少数有?见识的?告到总督府,姓郑的?也能辩驳这是因为?大?多数百姓乐意吃糠不吃粥,是‘民心所向’。”
他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怒意,“真是好狠毒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