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迷障了。”明德帝豁然起身,怒而斥道:“朕身为天子,上承天命,下召万民,治国理政,自有道理。你一介言官,不识庶务,懂什么是?治国?你身为臣子,读遍经史,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君父?如此狂言蔑上,悖逆妄行,与?贼子何异!”
天子一怒,满朝为之震慑,尽皆噤若寒蝉。
只有立于首位的秦毓章,低眉垂眼,一如朝会?开始时的模样。
孟若愚亦如遭雷击,静默良久,才怅然道:“正是?臣视陛下为吾君吾父,所?以?才斗胆直言谏之。既然陛下视臣为忤逆,臣从此便是?有君无父,也不敢再厚颜忝列朝班。”而后磕了一个响头,“臣孟焉,就此拜别陛下。”
皇帝怒极反笑:“你这是?以?辞官来威胁朕?孟若愚,你好大的胆子!”
“臣不敢。”孟若愚将官帽取下,放于身旁,再次叠掌磕头,“是?臣不能尽到为臣的责任。”
“陛下,愧杀臣也。”
他慢慢站起来,将脊梁抻直了,却肉眼可见比来时更加佝偻。
“孟大人?……”晏永贞想要?拉住他,他轻轻摆手,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出宝殿。
他在上朝前竭力束得齐整的满头白发,仍有几缕脱了发簪束缚,飘动于微风中?。
群臣注视着他,直到他跨出崇华殿的大门,软倒于地。
瘦如柴的骨头轻飘飘地倒在殿前青砖上,却在群心中?砸出了如山陵崩倒的声响。
“孟大人?!”
明德帝看着朝臣涌向殿门,绯紫官袍融作一团,眼前骤然一黑,不可自制地向后趔趄一步。顺喜赶忙搀住他,惊叫道:“陛下!”
他强撑着摆手,从牙缝里传出命令,“传太医,朕不准他死!”
顺喜立刻高声唱道:“传太医”
朝会?自然解散,裴孟檀带着人?将孟若愚移去?端门的直房;内侍们抬着皇帝回了抱朴殿,走前奉命叫上了秦相爷。
“陛下是?气?急攻心,怒火上头,臣开副清心宁神的方子,三五碗汤药便好。”太医为皇帝诊完脉,劝道:“但恕臣直言,陛下还是?少动怒的好。”
明德帝闭着眼,微微颔首,太医便自觉告退。
殿里的宫人?也悄无声息地退到殿外。
又过许久,明德帝忽地开口说道:“先帝在时,有诸位兄弟如珠如玉,朕只想着做个闲散富贵的王爷,从未对这把椅子有过任何想法?。”
他语调极慢,像是?尚未缓过神,又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可谁知他们争得那么厉害,一朝同归于尽,皇位竟轮到了朕头上。”
“朕刚即位时,底下朝臣面上不显,但心里怕是?都在说朕无才无德,是?撞了大运,才能继承正统。”
“朕都知道,但朕自认大度,由着他们私下议论?,从未因此苛责过任何一个人?。”
“朕即位十五年,兢兢业业,没有一日敢放心大胆地睡个好觉,就怕大行之后,无颜去?见先帝。可今日,却被历经两朝的老臣指着鼻子骂。”
“毓章啊,你说朕,是?不是?真的有哪里出了差错?”
下首静坐半晌的秦毓章听到问询,才起身回道:“陛下不争而得,既可证明陛下乃天命所?归。”
他顿了片刻,再道:“孟大人?是?高山之石,光风霁月,天地可鉴。但孤高太久,不沾泥地,难免脱离实际,不知幽微处的艰难。”
“陛下何必与?他计较。”
“是?啊,陛下。孟大人?向来刚直,转不过弯儿,何必与?他计较。”顺喜也捧着宝匣上前来,一面轻声劝慰,一面打开匣子,“陛下,该进仙丹了。”
明德帝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