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疏强忍鼻酸,倏然睁开双眼,她平息呼吸,又?缓缓扶地起身,抬头问?道:“敢问?一句,上仙有父母么?”
“本仙原是西王母孤鹜峰下一只青鸟,在灵力充沛处苦练百年修得仙身,飞升天界之后执掌时间,自然有父母。但虫鱼鸟兽不似你们人族,讲究伦理纲常,父母子女之间感情复杂。”
李怀疏低下头,抿去突如其来的荒凉之感,面颊上凌乱的血痕平添了几分脆弱,又?问?道:“青鸾,你晓得你布的这?场幻境比起经年不散的梦魇来说?,更令我难以接受的是什么么?”
“直说?便是。”青鸾以手支颐,摆出好奇的姿态。
李怀疏转过身,拾步朝那间只消瞧上一眼便令她心神?俱颤的屋子走?去,方才康瑶琴与观音奴消失在了那里,她问?心无愧的童年与对?母亲最?后的一缕渴盼也消失在了那里。
她边走?边说?:“我娘不爱我,我也想学着不爱她,日积月累,学了个七八分像,与她的关系也日渐疏离,却没想到学着学着,竟将自己活成了她。”
“不久前,有人问?我为?何将君恩弃如敝履,执意过无拘无束的生活,怎地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我迟疑地想起是她言传身教?。我活在女不如男的世道下,世家以礼教?束我身心,她却教?我离经叛道,比起我父亲是逼不得已无可奈何,她更早一步将我当作?府君来抚养。”
“你说?我聪明,是她用训诫逼出来的足智多?谋,茶棚附近一场厮杀,我使得了剑,勉强护得了自己,也是她从前未雨绸缪。”
数不尽的内伤外伤,一身衣衫被血污染,几乎瞧不清原来底色,腰腹与手臂间的衣料要么被剑刺破,要么被青鸾鞭开,破破烂烂地挂在原处,李怀疏不管这?些,依旧提着衣摆,目视前方,步履从容地拾阶而上。
人在穷困潦倒之际更不该自甘堕落,卑躬屈膝,别?人定然低看你,昂首挺胸,别?人未必不会对?你高看几分,这?也是康瑶琴教?给她的。
李怀疏站定在屋门前,听见屋内传来康瑶琴问?话的声音,冷言冷语,口吻难听得像在训狗,几名婢子分作?两列候在屋外,低眉垂目,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纷纷无视了她。
观音奴断续的哭声像细密的针扎在心头,李怀疏眼睫柔弱地眨了眨,唇边噙着一抹颇为?无奈的苦笑,叹息道:“最?令我难以接受,令我难过恐慌,令我束手无策的是……我虽然对?她失望透顶,想要逃避她,远离她,却也注定了穷尽一生都走?不出她。”
李怀疏抬头,薄薄一块门板将她隔断在外,她闭上双眼,内心几经挣扎,片刻后,下定决心般握手作?拳,决然地穿门入内,像一缕风似的飘进了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掷地有声,是她披心沥血的自剖,也是康瑶琴的厉声斥责:“孟师傅说?你上课晚到了半炷香的时间,做什么去了?”
李怀疏径直走?到观音奴身旁,抱臂蹲下,阻隔在这?对?母女之间,温柔地盯着幼年的自己。
对?话不必再听,那段时间总重复做着同一场噩梦,她被迫记得滚瓜烂熟,康瑶琴起了上句,她便能同观音奴一道接下句,无声地动着口型,却不是同样的唯唯诺诺,字字句句皆是反驳,好像在给予对?方另一颗胆子,与她不敢也无力去反抗的权势去争一争。
“双陆就那么好玩?你既然有了足够消遣时间的新?玩意,还养着炭炭作?甚?”
康瑶琴抬手一指,观音奴错愕地看向眼前的“炙鹿肉”,李怀疏预先?听到那句“我已替你处理了它,省得既玩双陆,又?玩小猫,成日不思?进取”,心疼得无以复加,想捂住观音奴双耳,指尖却直接从对?方耳边擦过。
观音奴在她身旁又?哭又?咳,吐得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