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气声?粗重,似乎还说了些什么,雨线细密,隔在两?人之间,李怀疏听不?清也看不?清,拾步向前,却被她持剑相逼,冷冷威胁:“别过来!”

李怀疏蜷了蜷空空如也的指尖,回忆片刻前对方留下的触感,明白易泠眼下仍在竭力与执念对峙,她不?想伤害她,但她也真的会杀了她。停顿一会儿,脚步继续挪动,粉白的衣裙拂过地?上雨水,剑光如影,她不?管,着魔似的迎向破雪,腹部蓦然一阵剧痛,涌出来的鲜血霎时将伤处白衣染透。

她就在眼前,离得这?么近,李怀疏终于听见她在颠三倒四地?说些什么了。

母妃……阿娘……

心中好像千斤重的巨石碾过,肉骨皆痛,李怀疏抬手,鲜血滴到了指尖,失血过多,她有些站不?住,紧紧握住易泠想要退后的肩膀,在她衣肩留下红梅似的血迹,再靠近些,任由剑身穿透了自己身体,虚弱道:“别动,别走,让我看看你。”

面具一摘,哪有什么易泠,扔下江山不?管,长命百岁不?要,仅仅是为了我,沈令仪,你可不?就是疯了么?!

她鼻头酸涩,吸了吸,想憋住眼泪,眼眶却湿湿热热,不?听使唤地?坠下眼泪,偿愿般笑?了一声?:“骗子,差点又被你骗过去了,我以为我喜欢上了别人,果然,原来只是又一次栽在了你手上。”

断剑

握剑之人手腕抖得?厉害, 破雪没入体内的剑锋似乎随之将血肉绞了绞,鲜血不断流出, 几乎将半截衣衫染成血衣,伤处以?上仍旧雪白无暇,只是?被雨水淋得?湿透。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寸寸神经,她入无尽墟时走的不是?渡魂道,亦未录入籍册,算不得?真正的鬼,但脱离了肉身的魂体被剑洞穿也会这?么痛么?

李怀疏惨然?一笑, 抬腕将面具彻底摘下, 红绳顺着沈令仪身后长发滑落,清脆的一声, 狐狸面具摔在了地上, 红色涂漆描摹出的狡黠笑容灰扑扑地跌进污水中。

黄泉井边初遇,食肆里喝茶谈天?, 在集市里偷偷观察她身形,面具底下那双光影浮动?的眼, 同样生着薄茧的柔韧指腹……熟悉之处越来越多, 其实早就埋下怀疑,但她矢口否认,谎言信口拈来,才会使自己以为这般短的时间内竟然?芳心另许,实在放浪轻佻,自愧自惭, 不愿面对。

李怀疏指间抚过沈令仪面颊, 唇边似是?疼得?抽气?,又依稀带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认命般道:“我怎么……永远也绕不开你。”

碎叶城近得?好似伸手便能?摘到的圆月浮现眼前,远赴塞外陪伴外祖母的数月间是?她一生中最欢愉的时光,她正是?在那里遇到了沈令仪。

一人化名沈三,要?进城寻亲避难,一人口称三娘,也要?进城做生意?,她们?的故事好像总是?以?相互欺骗与拌嘴怄气?作为开篇。

起?初伪装作一对主仆,哪知途中遭遇沙匪,李怀疏与鹿仞清絮等人走失,沈令仪口中嫌弃她这?个小瞎子小矮子拖累步伐,却从未撇下她,也多次护她救她。

说来也巧,鹿仞为沈令仪做的面具被大漠狂沙卷走的刹那间,她的眼盲突然?痊愈,头一次晓得?俊美清丽这?样的形容也能?用在少女身上。

若不是?怔怔盯了对方全貌的那一眼,又哪会将原本清白显贵的一生过得?荒腔走板,穷途末路?

年少慕艾是?她,情根深种?是?她,就连不人不鬼的眼下,露水姻缘也是?她。

李怀疏被宿命二字砸得?晕头转向,脑袋发懵,脚步一软,险些?跪了下来,但她按着沈令仪的肩膀不放,勉强站住了,抬头看着沈令仪被幻觉控制而扭曲的面庞,见她嘴唇翕动?,痛苦地挣扎半晌,咬牙吐出一句:“李怀疏,是?你欠我的……”